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22）京01民終6955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張作華，男，1976年2月27日出生，住北京市昌平區。

上訴人（原審被告）：徐曉麗，女，1977年5月26日出生，住北京市昌平區。

二上訴人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田鳳素，北京市中治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北京京聯正泰機電設備銷售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區清河小營橋北500米路西正泰機電商場。

法定代表人：葉選朋，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董軍浩，北京市信凱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張作華、徐曉麗因與被上訴人北京京聯正泰機電設備銷售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京聯公司）債權人撤銷權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法院（2022）京0114民初342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2年7月7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張作華、徐曉麗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京聯公司的訴訟請求。事實和理由：1.一審法院認定事實錯誤。一審法院僅依據張作華、徐曉麗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對房屋所有權權屬進行變更就認定二人之間有隱藏的財產約定，不符合常理。夫妻之間基于對彼此的信任和財產管理便利，對某項財產的權屬狀況進行約定、變更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行為。張作華基于對妻子徐曉麗的信任，為了感謝妻子十余年來對自己和孩子的照顧而將原來共同共有的房屋變更為妻子一人所有，該過程中雖然沒有打款記錄、銀行流水，但這很難被評價為無償轉讓。一審法院依據“隱藏的財產約定”來認定將案涉變更行為系無償轉讓邏輯混亂，如果雙方有了“隱藏的財產約定”便不能認定案涉變更行為是無償轉讓。2.一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債權人只能對債務人在債權債務關系成立以后作出的損害債權實現的行為進行撤銷。一審判決查明債務人是在法院判決其承擔債務之前做出了房屋轉讓行為，卻支持京聯公司行使撤銷權，于法無據。張作華和徐曉麗在進行房屋所有權變更登記之時不可能預見之后會對京聯公司進行賠償，二人不可能是以逃避債務為目的而進行房屋所有權轉讓。

京聯公司辯稱，同意一審判決，不同意張作華、徐曉麗的上訴請求。

京聯公司向一審法院提出訴訟請求：1.撤銷張作華、徐曉麗對位于北京市昌平區北街家園六區×層×號樓×單元×室的轉讓行為；2.張作華、徐曉麗向京聯公司支付律師費12 000元。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

一、京聯公司與張作華的糾紛情況。

2019年9月2日，9月3日，9月9日，京聯公司法定代表人葉選朋分別通過微信向張作華發送通知，要求銷售張作華交代工作中存在的問題。

2019年9月16日，京聯公司法定代表人葉選朋分別通過微信和短信向張作華發送通知，告知張作華：由于你在公司銷售工作中存在違紀等問題，公司決定你不再擔任公司銷售崗位并停止拉擾公司客戶、截留公司業務、侵害公司利益等一切行為，并盡快來公司交代問題。

2019年9月25日，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受理葉選朋報稱的張作華職務侵占案。2020年5月26日，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檢察院作出不起訴決定書，以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為由，決定對張作華不起訴。

2019年9月23日，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受理京聯公司訴張作華、北京某電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電氣公司）侵害商業秘密糾紛一案。2020年12月29日，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作出（2019）京0107民初20392號民事判決書，認定張作華自2001年4月至2019年8月底在京聯公司工作，于2013年出資95%設立與京聯公司存在同業競爭關系的某電氣公司，違反其作為京聯公司員工應盡的保密義務和有關保守商業秘密的要求，使用并向某電氣公司披露其掌握的客戶名單及報價信息，構成侵犯他人商業秘密的行為，判決事項包括張作華向京聯公司賠償經濟損失80萬元。張作華和某電氣公司不服判決提起上訴。2021年9月15日，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作出（2021）京73民終916號民事判決書，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判決生效后，京聯公司申請執行，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立案執行，在執行過程中，于2021年11月22日委托北京市昌平區不動產登記中心查封張作華名下位于北京市昌平區北街家園六區×號樓×層×單元×房屋一套，但因房屋已轉出而未查封。2022年3月8日，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作出（2021）京0107執11694號執行裁定書，裁定：北京市知識產權法院（2021）京73民終916號民事判決書的本次執行程序終結，裁定書載明該案案款尚有743 251.79元及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未執行到位。

二、房屋權屬變更情況。

2013年5月14日，張作華、徐曉麗登記為案涉房屋（位于昌平區北街家園六區×號樓×層×單元×）的房屋所有權人，登記原因是存量房屋買賣，房屋共有情況是共同共有，共有權證號分別是X京房權昌字第571613、571614號。

2019年9月20日，張作華與徐曉麗向房屋登記機關提交《不動產所有權歸屬約定》，將共同共有的案涉房屋通過夫妻間房屋轉移登記為徐曉麗單獨所有，不動產權證書號變更為京（2019）昌不動產權第0031434號?！恫粍赢a所有權歸屬約定》載明：徐曉麗與張作華系夫妻關系，雙方共同擁有坐落于昌平區北街家園六區×號樓×層×單元×住房一套，當時登記在徐曉麗、張作華名下，現因不好管理等相關問題，雙方自愿將權利人由徐曉麗、張作華變更為徐曉麗。

三、本案之訴相關情況。

2021年12月21日，京聯公司提起本案之訴。

2022年2月23日，京聯公司與北京市信凱律師事務所簽訂《民事訴訟委托代理協議》，并支付律師費12 000元，北京市信凱律師事務所為其開具北京增值稅專用發票。

庭審中一審法院要求張作華、徐曉麗明確2019年9月20日變更登記行為的性質，張作華、徐曉麗主張該變更登記行為是張作華、徐曉麗本意將房屋轉讓給徐曉麗一人所有，不再是共同共有，變更登記前是夫妻共同財產。

一審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時間效力的若干規定》第一條第二款規定，民法典施行前的法律事實引起的民事糾紛案件，適用當時的法律、司法解釋的規定，但是法律、司法解釋另有規定的除外。具體到本案，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等相關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七十四條第一款規定：因債務人放棄其到期債權或者無償轉讓財產，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債務人以明顯不合理的低價轉讓財產，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并且受讓人知道該情形的，債權人也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該院認為，張作華、徐曉麗于2019年9月20日將共同共有的房屋變更為徐曉麗單獨所有的行為，發生于雙方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能否認定為無償轉讓財產，取決于變更物權合同的具體內容，張作華、徐曉麗自認案涉房屋在變更登記前是夫妻共同財產，變更登記行為的性質是將房屋轉讓給徐曉麗一人所有，不再是共同共有，故張作華、徐曉麗之間存在隱藏的財產約定，據此足以認定張作華、徐曉麗將共同共有房屋變更為徐曉麗單獨所有的行為系無償轉讓財產。其次，張作華因侵害商業秘密賠償京聯公司經濟損失的生效判決雖作出于房屋變更登記后，但張作華的侵權行為發生于房屋變更登記前且持續數年，現張作華無法履行賠償義務，故應認定張作華無償轉讓財產對京聯公司造成損失。京聯公司在知道撤銷事由的法定期間內行使債權人撤銷權，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該院予以支持。需要說明的是，物權變動須經合意并完成公示，張作華、徐曉麗在婚姻存續期間基于隱藏的財產約定和變更登記公示能否實現房屋所有權轉讓的效力，不影響京聯公司行使債權人撤銷權。《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七十四條第二款規定：債權人行使撤銷權的必要費用，由債務人負擔。《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二十六條規定，債權人行使撤銷權所支付的律師代理費、差旅費等必要費用，由債務人負擔；第三人有過錯的，應當適當分擔。據此，京聯公司主張的律師代理費符合法律規定，但應由債務人張作華個人承擔。

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七十四條、第七十五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時間效力的若干規定》第一條第二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七條之規定，判決：一、撤銷張作華、徐曉麗在2019年9月20日將共同共有的坐落于北京市昌平區北街家園六區×號樓×層×單元×房屋變更至徐曉麗名下的行為；二、張作華于判決生效后七日內支付京聯公司律師代理費12 000元；三、駁回京聯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二審中，雙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的證據。

本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予以確認。

本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張作華、徐曉麗辦理訴爭房屋變更登記的行為是否對債權人造成損害，及京聯公司是否享有提起本案撤銷權之訴的債權人身份。

關于爭議焦點一，涉案房屋原登記為張作華、徐曉麗共同共有，但在京聯公司與張作華就張作華侵權行為發生爭議后，張作華、徐曉麗將涉案房屋變更登記為徐曉麗單獨所有，且經查，雙方還向房屋管理部門提交了雙方自愿將房屋權利人由張作華、徐曉麗變更為徐曉麗的《不動產所有權歸屬約定》，明確了房屋變更登記并非僅將房屋登記于夫或妻一人名下、房屋仍系夫妻共同財產，而是意在確認案涉房屋系徐曉麗單獨所有的財產，張作華無償放棄對房屋享有的共有份額，而就在該時點進行上述變更的原因和依據，張作華未能做出合理解釋。因此，雖當時張作華、徐曉麗夫妻關系尚存，案涉房屋變更登記的行為仍符合撤銷權法律規定中的“無償轉讓財產”的特征，是有損債權人利益的行為。

關于爭議焦點二，盡管京聯公司起訴張作華及某電氣公司侵害商業秘密糾紛的訴訟于2021年9月15日才做出生效判決，確認了張作華對京聯公司所負債權的數額，但京聯公司自2019年9月2日起便就張作華在京聯公司工作期間存在違紀、侵害公司利益等行為向張作華主張權利，并通過向司法機關告訴的方式追究其相應行為的法律責任，張作華應當知曉京聯公司債權得到確認的可能性極高?，F法院生效判決已經認定張作華于2013年出資設立與京聯公司存在同業競爭關系的某電氣公司，對京聯公司實施了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并判令張作華承擔賠償責任，進一步證明了京聯公司債權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張作華、徐曉麗進行涉案房屋變更登記的行為有損債權人利益，主觀惡意明顯，且已妨礙了京聯公司債權的實現。張作華、徐曉麗以債權形成時間晚于涉案房屋變更登記的時間為由，對京聯公司行使撤銷權提出異議，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張作華、徐曉麗的上訴請求均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本院予以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50元，由張作華、徐曉麗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劉婷

審判員    何銳

審判員    姚志偉

二〇二二 年 八 月 十 日

法官助理    楊顏金

書記員    姜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