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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海全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抗訴一案的刑事判決書
時間：2020年08月03日 來源： 作者： 瀏覽次數：3527 收藏[0]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
刑 事 判 決 書
（2018）吉刑再8號
抗訴機關吉林省人民檢察院。
原審被告人田海全，男，1975年3月16日出生，漢族，小學文化，戶籍所在地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愛民區，居民身份證號碼xxxxxxxxxxxxxxxxxxxx。現已刑滿。2018年3月18日，吉林省人民檢察院決定對田海全取保候審。
辯護人：崔某，吉林輔民律師事務所律師。
吉林省伊通滿族自治縣人民法院審理伊通滿族自治縣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騙取出境證件罪，于2016年12月6日作出（2016）吉0323刑初247號刑事判決，認定被告人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50000元。原審被告人田海全不服，提出上訴。吉林省四平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7年6月8日作出（2017）吉03刑終31號刑事裁定，以部分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撤銷原判，將本案發回重審。吉林省伊通滿族自治縣人民法院于2017年8月28日作出（2017）吉0323刑初169號刑事判決，認定被告人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50000元。原審被告人田海全不服，提出上訴。吉林省四平市人民法院于2017年12月19日作出（2017）吉03刑終263號刑事判決，認定被告人田海全犯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并處罰金50000元。二審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吉林省人民檢察院于2018年3月6日作出吉檢刑檢審刑抗[2018]1號刑事抗訴書，以二審判決因罪名認定不當導致適用法律錯誤為由，對本案向本院提出抗訴。本院于2018年8月31日作出(2018)吉刑抗2號再審決定，由本院提審本案。
本院于2018年9月3日立案，于2018年9月4日送檢閱卷，省檢于2018年10月8日返卷。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8年11月7日在本院118法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吉林省人民檢察院指派檢察員楊素文、檢察員助理張澤宇出庭履行職務，原審被告人田海全及其辯護人崔立民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伊通滿族自治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認定，（一）2007年春天，被告人田海全在俄羅斯薩馬拉市承包農場種植蔬菜，因需要勞務人員，決定在國內招募農民出境到薩馬拉市務工。2014年春天，被告人田海全通過在俄羅斯薩馬拉市打工的姚某，找到其親屬項某，由項某幫助田海全在伊通滿族自治縣營城子鎮、河源鎮及東豐縣招募務工農民26人（包括項某本人），連同姚某聯系的9人，共計36人，田海全給姚某、項某每人各提中介費500元，并在伊通縣簽訂務工合同，約定每人工資每月5000元。之后務工人員將護照交給項某、姚某，田海全及其妻子趙某（另案處理）聯系辦理簽證的中介機構，二人將護照交給中介機構和趙某，之后由田海全夫婦辦理簽證，由于勞務簽證名額限制，大部分務工人員辦理的商務或者旅游簽證（又稱小卡），其中以商務簽證、旅游簽證非法組織農民工從黑龍江省海林市出境到俄羅斯薩馬拉務工，有5人被俄羅斯警方以非法入境處理，經查明，有21人以商務或者旅游簽證非法入俄從事勞務。后俄羅斯警方多次檢查及工作環境惡劣，其中24名務工人員逃出該農場，在俄羅斯志愿者聯盟幫助下回國。
（二）2013年春天，被告人田海全委托俄羅斯薩馬拉市的勞務人員白某聯系在黑龍江省海林市卜家村、吉林省延吉市招募勞務人員20余人，白某每人提500元中介費，以出境勞務為目的，由田海全、趙某夫婦給其中劉某等17人辦理旅游簽證非法出境到俄羅斯薩馬拉農場給田海全、趙某夫婦種植蔬菜大棚。
上述事實，有經庭審質證確認的辨認筆錄、書證、證人證言、被告人供述及辯解等證據證實。
一審判決認為，被告人田海全為生產經營營利，雇傭他人編造虛假出入境事由出國勞務，人數眾多，違反出入國境管理法規，其行為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境罪。公訴機關指控田海全構成騙取出境證件罪的犯罪事實、罪名及適用法律，本院予以采納。對指控犯有騙取出境證件罪，因該罪實施的行為是為偷越邊境做準備條件，與組織他人偷越國境罪系牽連犯，應從一重罪處罰，該指控罪名不符合數罪并罰的規定，故不予支持。關于被告人田海全的辯解及其辯護人提出的辯護意見，因被告人田海全在俄羅斯薩馬拉農場承包大棚種植蔬菜需要務工人員，通過白某及姚某找項某在國內招募務工人員去俄羅斯勞務，田海全、趙某與工人簽訂務工合同，并承擔所有費用，其主觀明知辦理旅游簽證系為其經營，客觀上仍委托他人招募工人隱瞞真實出境事由，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其行為完全符合組織他人偷越國境罪的犯罪構成，且被告人及辯護人的辯解意見沒有提供相關證據佐證，故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一十八條組織他人偷越國境罪、第五十二條罰金數額、第五十三條罰金繳納期限、《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國（邊）境管理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第（四）項之規定，作出前述判決。
田海全的上訴理由及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田海全的行為不構成偷越國（邊）境罪，通過旅游簽證或商務簽證的正式形式從海關出境的行為不是偷渡，一審判決認定事實的證據不足，法律適用不當，導致量刑過重，請二審法院依法改判。
四平市人民檢察院的意見是，建議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四平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認定的事實與一審判決一致。
二審判決認為，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主體盡管是一般主體，但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組織者，即從事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活動的“蛇頭”，才能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該罪突出表現是專門性和組織性的特征，如有計劃的煽動、拉攏、串聯多人、騙取財物等手段。田海全在本案中的行為客觀表現為雇傭國內勞務人員到其國外農場為其務工。其并非專門從事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蛇頭，因此不具備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主體資格，不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但其為偷越國（邊）境提供幫助，情節嚴重，應構成偷越國（邊）境罪。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但適用法律不當，應依法改判。上訴人田海全及其辯護人關于其不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的上訴理由成立，故予以采納。但田海全應構成偷越國（邊）境罪，檢察機關維持原判的意見，故不予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二）項、《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二十二條、第五十二條及第五十三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一、撤銷吉林省伊通滿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17）吉0323刑169號刑事判決，即被告人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50000元。
二、上訴人田海全犯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000元。罰金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10日內一次性繳納。（刑期自2015-9-19至2018-3-18止）
吉林省人民檢察院抗訴認為，二審判決因罪名認定不當導致適用法律錯誤，原審被告人田海全的行為已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應以刑法第三百一十八條之規定處罰。理由如下：第一，本案應認定為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主觀目的上，田海全在俄羅斯承包農場多年，明知雇傭國內務工人員應通過具有勞務派遣資質的中介機構，卻私自聯系中間人介紹國內務工人員，主觀上就是想通過旅游簽證、商務簽證等非法手段，將國內務工人員組織出境為其農場打工種植蔬菜牟利；客觀方面，所有人員從出境到回國過程中，田海全先期通過中間人姚某、項某、白某，聯系招募國內人員，按每介紹一名給付500元的標準向介紹農民工的中間人付費，再與農民等務工人員在伊通見面并簽訂了務工協議，之后運作聯系俄羅斯方面的代辦公司和國內的中介機構，辦理邀請函、簽證和俄羅斯的手續并負擔一切費用，最后辦理了旅游簽證，商務簽證等使不具備境外務工資格的農民工出境，到薩馬拉農場為其打工牟利。整個行為具有整體性、規劃性、統籌性、組織性，是通過尋找中間人、招工簽協議、辦理出境手續、到自己的農場務工等一系列行為的完成，實現低成本招工從而牟利的目的，田海全是核心及策劃者、組織者，其行為侵犯了我國國（邊）境管理秩序，符合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構成要件。同時，田海全的行為造成了嚴重社會后果，多名務工人員在其農場遭到打罵虐待，逃出農場，通過衛星定位，在俄羅斯志愿者聯盟的幫助下回國，并且部分人員工資沒有發放，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和國際影響。第二，本案不構成偷越國（邊）境罪。我國刑法第三百二十二條：違反國（邊）境管理法規，偷越國（邊）境，情節嚴重的，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為參加恐怖活動組織、接受恐怖活動培訓或者實施恐怖活動，偷越國（邊）境的，處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本案中，受害人是用旅游簽證和商務簽證達到出境目的，具有以虛假的出境事由騙取出入境證件，是以看似合法的出境方式隱瞞其真實意圖，從而達到組織不具備出國務工資格的大量人員出國務工，主觀故意不是偷越國（邊）境，“騙證”與組織他人越境的行為顯然是手段行為與目的行為的關系，更符合牽連犯的特征。根據兩高《關于辦理妨害國（邊）境管理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2.12.12）第八條：實施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犯罪，同時構成騙取出境證件罪、提供偽造、變造的出入境證件罪、出售出入境證件罪、運送他人偷越國（邊）境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因此，本案不構成偷越國（邊）境罪。第三，二審法院適用法律明顯錯誤。四平中院以田海全犯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我國刑法第三百二十二條，偷越國（邊）境罪有兩檔量刑刑期：一是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二是為參加恐怖活動組織、接受恐怖活動培訓或者實施恐怖活動，偷越國（邊）境的，處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本案中，被告人田海全的整個案件事實與恐怖活動沒有任何關系，二審判決判處田海全兩年六個月有期徒刑明顯錯誤。第四，要切實保證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本案涉及到的姚某（受田海全雇傭在國內招募人員），在通化梅河口市以同樣的手段為徐某在國內招募勞務人員，一、二審徐某、姚某都是以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的，這兩起性質完全相同的案件，處理結果完全不同，量刑差異很大，很難讓案件當事人在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
經本院再審查明的事實與原審裁判基本一致。
另查明，按二審判決載明的刑期即自2015年9月19日至2018年3月18日止，原審被告人田海全已服刑兩年六個月。因原審判決認定的第二起事實，即田海全通過白某招募務工人員偷越國（邊）境的事實，黑龍江省海林市公安局曾對田海全立案偵查并采取過刑事拘留等強制措施。自2013年12月20日至2014年1月27日止，田海全因刑事拘留被羈押的39天，應依法折抵刑期，而原審裁判未予折抵。
上述事實有經原審庭審舉證、質證的辨認筆錄、書證、證人證言及被告人供述及辯解證實。本院予以確認。
再審期間，雙方對原審證據的合法性均無異議。吉林省人民檢察院未提交新證據。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提交了11張照片。
辯護人針對證據當庭提出兩點意見：一是新提交的由被告人自行提供的2013年、2014年拍攝照片11張，能證明田海全在俄羅斯的農場工作場景以及務工人員的狀態和工作環境很好，沒有受到打罵、體罰、虐待。二是強調涉案言辭證據中存在對田海全有利的部分，能證明田海全不是偷越國（邊）境的組織者。
吉林省人民檢察院檢察員針對辯護人意見當庭提出兩點意見：一是辯護人新提交的照片是靜態的，而勞動過程中的打罵等情形是動態的，照片不能證明田海全沒有打罵務工人員的行為。二是綜合評判現有證據，能夠形成證據鏈，能夠證實田海全是偷越國（邊）境的組織者。
吉林省人民檢察院的出庭意見是，應認定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建議判處其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000元。
被告人田海全的主要辯解理由是，其與招募工人的姚某、白某等人系合作關系，其是用工單位而非偷越國境的組織者，不應認定其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
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本案認定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抗訴意見定性錯誤。主要理由有：一是田海全是用工單位，不是偷越國邊境的組織者。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主體盡管是一般主體，但實際上只有偷越國（邊）境犯罪活動的組織者，即從事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蛇頭”，才能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而偷越國（邊）境罪的犯罪主體在立法上無任何特殊要求。二是組織偷越實質是組織非法移民，從中獲利。檢察機關認為田海全“種植蔬菜牟利”，不是以將他人非法送出或引出國邊境為牟利目的。本案田海全是農場承包人，為自己農場雇工，移民和牟利都不具備。三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中，所謂組織，一般表現為煽動、串連、拉攏、策劃、聯絡他人偷越國邊境以及為偷越國邊境進行準備、制造條件的行為。所謂偷越，是指使用偽造、變造的假證件在設關處越境，或在不設關處秘密越境。本案中，所有成員均持真實有效的出國證件，經國家邊防檢查部門依法驗證后出國，并非偷渡。四是田海全的行為有尋找中間人招工、簽訂協議、接收農工干活，其中辦理出境手續、出境事由聯系中介公司、取證出境等行為田海全沒有參與，全部交給姚某辦理，田海全按人頭給姚某費用。田海全的行為不具有整體性、規劃性、統籌性、組織性，并不是連貫由一人完成，故田海全的行為在客觀上沒有實施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的行為。五是該案沒有造成嚴重社會后果，田海全沒有打罵、虐待務工人員。六是田海全系初犯、偶犯，主觀惡性小，認罪態度端正。原二審法院判處田海全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量刑偏高，而田海全也已經接受了。
關于田海全有無打罵務工人員的情形，經查，原審裁判所認定的事實中沒有關于被告人田海全打罵務工人員的情形。辯護人當庭提交的新照片與本案定性缺乏關聯性，故本院不予采納。
本院認為，原審被告人田海全違反出入國（邊）境管理法規，雇傭他人編造虛假出入境事由招募人員出國勞務且人數眾多，其行為已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吉林省人民檢察院關于二審判決因罪名認定不當導致適用法律錯誤的抗訴意見正確，本院予以支持。田海全及其辯護人關于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錯誤的辯解及辯護意見不能成立，本院不予采納。綜合考慮全案案情以及田海全的認罪態度，可對其從輕處罰。本案經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一十八條、第五十二條、第五十三條、《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妨害國（邊）境管理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四條、第二百三十六條第一款第（二）項、《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三百八十三條、第三百八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四平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吉03刑終263號刑事判決，即認定被告人田海全犯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000元。
二、被告人田海全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000元。罰金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10日內繳納。
刑期從判決執行之日起計算。判決執行以前先行羈押的，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鄭逢春
審 判 員 曲海洪
代理審判員 金 福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書 記 員 陳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