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第四中級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10）渝四中法民終字第00448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覃義華，女，土家族，1978年12月11日生，農村居民，住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毛壩鄉雙龍村10組。

委托代理人：周永和，男，土家族，1972年9月15日生，住湖北省鶴峰縣中營鄉鐵牛坪村3組2號。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

法定代表人：冉茂貴，該局局長。

委托代理人：周海燕，女，漢族，1978年3月3日生，郵政局職工，住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毛壩鄉人民政府宿舍。

委托代理人：張燕，女，土家族，1980年8月8日生，郵政局職工，住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毛壩鄉人民政府宿舍。

上訴人覃義華與被上訴人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存單糾紛一案，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于2006年7月24日作出(2006)酉法民初字第432號民事判決，覃義華對該判決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6年9月22日以（2006）渝四中法民一終字第282號民事判決維持了(2006)酉法民初字第432號民事判決。覃義華對本院（2006）渝四中法民一終字第282號民事判決不服，向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于2008年11月12日裁定指令本院再審。本院于2009年5月20日裁定撤銷本院（2006）渝四中法民一終字第282號民事判決和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06)酉法民初字第432號民事判決，發回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重新審理。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以存單糾紛為案由進行了重審，于2010年5月11日作出了（2010）酉法民初字第00232號民事判決，覃義華對該判決不服，向本院提出上訴。本院受理后，于2010年8月25日對上訴人覃義華的委托代理人周永和、被上訴人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的委托代理人張燕、周海艷進行了詢問，并依法組成合議庭對本案進行了審理，現已審理終結。

一審法院審理查明：2005年11月2日，正值毛壩鄉趕場，上午11時左右，被告到原告毛壩郵政儲蓄所存款。被告先從其儲蓄卡上取了1500元，然后把隨身攜帶的錢交給營業員周海燕，讓她把取的1500元和剛交給的錢一并存定期一年。周海燕點完被告交給她的錢后，該所另一營業員從外面回所。于是周海燕把被告交來的錢放進儲匯室自己的辦公桌，并告知張燕被告是先取后存以及存款金額。張燕在得到被告的確認后填寫了存款單并打印了存款憑單和儲蓄存單。周海燕復核時見張燕手工填寫的存款金額是2500元后就把存單交給了被告。當日下午扎帳時，原告方兩營業員發現差款22500元，經兩人反復核對存款憑單和查看當天交易日志，發現交易號為030037的存款憑單上手寫的是2500元，而打印的是25000元，定期一年，年利率2.25%。再通過對當日存款經過的回憶，兩人認定是被告25000元的存款業務出錯。兩營業員及家人當即趕至被告家中，講明其存款單打印錯誤，要求被告配合到儲蓄所更正有關手續，被告不允。后原告方工作人員又多次找被告要求更正存款手續，均遭拒絕。2005年11月10日，酉陽縣公安局介入此事。

一審原告覃義華訴稱：2005年11月2日，被告覃義華到本縣毛壩郵政儲蓄所先取了1500元人民幣，然后從自己身上取出1000元人民幣一并交給原告工作人員周海燕要求存定期一年。由于原告工作人員張燕的疏忽大意，誤將2500元打印成25000元。事后原告工作人員多次找被告要求更正有關存款手續，被告否認打印錯誤的事實，一直不同意更正有關存款手續。故訴請人民法院依法判決確認被告持有的存單無效。

一審被告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辯稱：被告存的確實是25000元人民幣，請求人民法院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是被告到底存款是2500元還是25000元。在通常情況下，被告持有原告開具的存款單，應推定被告向原告交付了相應的金額。但并不能排除被告實際交款與存單金額不符的事實，對此原告提供的交易日志登記薄、存款憑單、短款證明、公安機關對梁水芝、林開虎、劉未蘭、覃義華、周海燕、張燕的調查筆錄、證人姚茂相、李督榮的證言等證據，其已窮盡了自身的舉證責任，上述證據能相互印證，形成證據鎖鏈，可確信被告交款不符的事實。為此，本案的舉證責任轉由覃義華承擔，由覃義華對存款的來源作合理解釋，并提供適當證據加以證明。覃義不僅未能提供其存款來源的相關證據，而且所作解釋又存在以下疑點：1、本案被告稱所存款項系李督超從福建帶回，而證人姚茂相、李燕、楊再仙卻證實李督超在覃義華存款后才回來；2、覃義華稱所存款項時她丈夫在福建讓人帶回來的，而她丈夫在存款前后未向她打電話告知此事；3、覃義華稱存款后給她丈夫打了電話，但又稱記不清雙方的電話號碼及通話日期；4、覃義華稱存款時無人在場，而存款當日為趕場天，存款時正是郵政儲蓄業務高峰期；5、覃義華在公安機關的調查中稱交存現金全是10?翟R，張數不清楚，在原庭審中又稱交存現金張數為235張；6、覃義華對公安機關的陳述時稱存款后才去趕場，在面館吃午飯時看的存單，而在其答辯中稱趕場后才去存款，當場看的存單。雖然被告方提供了證人黃道學、李燕、姚茂相、梁水芝、楊再仙等人的證言，但從證據效力上看，被告方提供的這些證據的效力要低于公安機關向這些證人所搜集的證據，應采信公安機關所搜集的證據。結合全案分析，覃義華有能力提供所存款項來源方面的證據而未提供，且所作的陳述又自相矛盾并與日常生活經驗相悖，應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故應認定被告在原告毛壩郵政儲蓄所的存款金額為2500元。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九十二條規定，所謂不當得利，是指沒有法律依據獲得不當利益，而使他人受損失的行為。因酉陽苗族土家族自治縣郵政局尚未支付款項，覃義華并沒有實際獲得利益，因此不符合不當得利的構成要件。本案系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認為覃義華持有的存單上記載金額與實際存款金額不符，雙方為此發生爭議，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一條第(三)項規定: “金融機構向人民法院要求確認存單、進帳單、對帳單、存款合同等無效的糾紛案件”的情形。應屬于存單糾紛。據此，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一條第（三）項之規定，判決：一、被告覃義華持有的中國郵政儲蓄整存整取定期儲蓄存單（渝B2213298779）無效；二、被告覃義華于2005年11月2日在原告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的存款金額為2500元。限被告在判決生效后十日內到原告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儲蓄所更正存款手續。案件受理費500元，由原、被告各負擔250元。

覃義華對一審判決不服，向本院提出上訴。請求撤銷（2010）酉法民初字第00232號民事判決，依法駁回被上訴人的訴訟請求，原審訴訟費、本次上訴費均由被上訴人負擔。主要事實和理由:一、一審認定事實錯誤。上訴人覃義華持有的存單是真實的，原審卻依職權認定雙方均認可的存單無效，這非郵政局訴訟請求的范圍，原審法院依據的證據均與事實不符。首先，郵政局的交易日志登記薄與郵政局提供的對梁水芝、林開虎、劉未蘭、楊再仙、黃道學、湯秀全的證言自相矛盾，他們與覃義華辦理業務的時間相差較大，不可能同時在現場看到或聽到覃義華存錢的情況和金額；梁水芝、李燕、楊再仙、黃道學、姚茂相、楊正中等親筆自述了證詞證明郵政局提供的調查筆錄涉嫌作假；短款證明是郵政局自己證明自己的行為，不能作為證據使用，存款憑單并未按要求經覃義華簽字確認，該存款憑單系郵政局事后偽造。原審法院認定事實的證據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原則，不能達到高度蓋然的狀態，不能以此推翻雙方認可的儲蓄存單，應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第五條第二項的規定對存單予以認定；其次，郵政局無論從賬面上還是實際款項均未短款，“短款證明”與事實不符。二、原審適用法律錯誤。原審法院依據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一條第（三）項之規定，只是一個存單糾紛案件的范圍，對存單無效這一實體處理結果，并無法律依據；三、原審法院程序違法。原審中，郵政局提出并經質證的湯秀全、李燕、黃道學、楊再仙等證據，原審法院未置可否，去向不明，未闡明認定的結果和理由；覃義華在原審中提供并經質證的黃道學、李燕、楊再仙、楊正中、姚茂相、梁水芝、湯秀全等證言，法院也未置可否，不知去向；公安機關的職責是主管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無權主動介入經濟糾紛；原審法院濫用舉證倒置規則，將舉證責任分配給覃義華承擔，是嚴重違法的，應由郵政局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原判對當事人的救濟的權利義務告知不清，未告知應交多少上訴費及交往何處；原判決對渝四中民再終字18號裁定及（2006）渝四中法民一終字第282號訴訟費未作處理。

被上訴人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辯稱：1、趕場天辦事的人多，柜臺上站滿了人，可以證明事情經過；2、一審程序是正確的，請求公正判決。

本院二審審理查明：2005年11月2日，正值毛壩鄉趕場，上午11時左右，覃義華到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存款，覃義華先從其儲蓄卡上取了1500元，然后把隨身攜帶的錢交給毛壩郵政儲蓄營業員為其辦理存款手續。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為其出具了編號為渝B2213298779、戶名為覃義華、帳號為030350100300081379、金額為25000元、存期為1年的定期儲蓄存單。當日下午，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的營業員周海燕和張燕在扎帳時發現帳面上有短款，兩人經核對認為是其在辦理覃義華存款業務時出現了差錯，誤將存款金額2500元打印成25000元。當晚，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的營業員周海燕、張燕及其夫一行三人即趕往覃義華家中說明情況，請求覃義華到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更正存單遭拒。此后，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又派人多次到覃義華家中要求覃義華到毛壩儲蓄所變更存單未果。2005年11月10日，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公安局介入此事，并先后對覃義華及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營業員張燕、周海燕進行了詢問，又對覃義華存款前后在毛壩儲蓄所辦理業務的湯秀全、林開虎、黃道學、劉未蘭、梁水芝等人進行了調查。

本院認為，本案雙方訴爭的焦點為：上訴人覃義華持有的中國郵政儲蓄整存整取定期儲蓄存單（渝B2213298779）上載明的金額與其實際交付給被上訴人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下屬毛壩郵政儲蓄所的存款金額是否相符，即覃義華實際交付給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的錢是2500元還是25000元？首先，對上訴人覃義華持有的中國郵政儲蓄整存整取定期儲蓄存單（渝B2213298779）的真實性雙方無異議，在通常情況下，覃義華持有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郵政儲蓄所開具的存款單，應推定其向該所交付了相應的金額，但并不能完全排除其實際交款數額與存單記載金額不符的可能性。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五條第（二）項之規定，應當由金融機構對持有人與金融機構間的真實存款關系負舉證責任。本案中，應當由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對覃義華實際交付給該局下屬毛壩儲蓄所的實際存款數額為2500元承擔舉證責任。雖然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提供了酉陽縣公安局對湯秀全、林開虎、黃道學、劉未蘭、梁水芝的調查筆錄和對覃義華、周海燕、張燕的詢問筆錄，以證明2005年11月2日覃義華在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儲蓄所存款時總共存款金額只有2500元。但上述證據均系言詞證據，客觀性較差，且證明覃義華存款金額為2500元的幾份調查筆錄中對存款過程的陳述并不一致，也與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儲蓄所具體經辦人員周海燕、張燕的陳述有不符之處，未能形成證據鎖鏈，且與其舉示的交易日志登記薄上記載的覃義華于2005年11月2日11時02分辦理存款的金額為“25000元”的內容更是相互矛盾。雖然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舉示的存款憑單上存款金額小寫為2500元，但該存款憑單未經存款人覃義華簽字確認，也不能判斷該“2500”元及代簽的“覃義華”字樣為何時填寫，不能排除嗣后補填的可能性，不能作為認定覃義華存款當時實際交付給毛壩儲蓄所存款數額的證據。故此，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所舉示的證據不足以證明覃義華于2005年11月2日在該局下屬毛壩儲蓄所存款時實際交付存款金額只有2500元的事實。其次，雖然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提交了姚茂相、李燕、楊再仙、李督榮等人的證言證明覃義華對其25000元的存款來源及存款經過陳述不清。但在本案中，覃義華沒有說清其存款來源的義務，只要覃義華存款當時交付給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儲蓄所的存款數額是25000元，不管該筆錢是怎么來的，都不影響其與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之間的存款合同關系。故此，一審法院認定覃義華于2005年11月2日在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毛壩儲蓄所實際存款金額為2500元這一事實的證據不足。

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導致適用法律不當，應當予以糾正。上訴人覃義華的上訴請求成立，本院予以支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第（三）項、第六十四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五條之規定，經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10）酉法民初字第00232號民事判決；

二、駁回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的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500元，由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負擔；二審案件受理費500元，由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郵政局負擔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張澤端

代理審判員   王勐視

代理審判員   鐘雨鋒

二Ｏ一Ｏ年十二月十四日

書  記  員   孫文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