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范樂。

委托代理人陳志堅。

委托代理人邵全熙。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胡中立。

委托代理人孫敏、華乾乾。

原審第三人無錫市方天環保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范樂。

委托代理人林鈞。

上訴人范樂因與被上訴人胡中立、原審第三人無錫市方天環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方天公司）股權轉讓糾紛一案，不服無錫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2009）新民二初字第591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0年4月21日立案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0年4月30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范樂及其委托代理人陳志堅，被上訴人胡中立的委托代理人孫敏、華乾乾，原審第三人方天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范樂及其委托代理人林鈞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胡中立一審訴稱：范樂經催告拒不支付74萬元股權轉讓款，故請求法院判決解除其與范樂簽訂的系列股權轉讓協議；范樂向其返還方天公司的100%股權并與其共同辦理相應的工商變更登記手續，方天公司予以協助；范樂向其支付違約金100萬元。

范樂一審辯稱：方天公司100%股權的轉讓價格僅150萬元，其已支付完畢；另150萬元轉讓的是國有企業監測站的資產，該部分協議內容無效，請求法院判決駁回胡中立的訴訟請求。

方天公司一審述稱：同意范樂的答辯意見。

原審法院審理查明：2007年1月，胡中立與范樂就方天公司股權轉讓事宜展開洽談，雙方先后簽訂了3份協議，分別是：1、2007年1月5日的《股權轉讓協議》，約定：胡中立將其在方天公司的100%股權以15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范樂；協議1式3份，胡中立與范樂各執1份，另1份用于工商登記。胡中立與范樂并于2007年3月26日依據《股權轉讓協議》辦理了股權變更的工商登記手續。同時用于工商登記的還有2007年1月5日的《股東會議決議》，決議內容是胡中立將其在方天公司的100%股權以15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范樂；新股東范樂認繳新增資本250萬元，將注冊資本由50萬元增加至300萬元；變更方天公司的經營范圍等?！豆蓶|會議決議》由范樂、胡中立簽名，方天公司蓋章。2、2007年1月5日的《股權轉讓協議附件》，約定：增加方天公司的經營范圍，并將注冊資本增加至500萬元；范樂出資300萬元對方天公司原有股權進行收購，含地產、房產及其他固定資產，不包括流動資產，流動資產包括現金、銀行存款及應收帳款，以2006年12月31日作為賬面財務分割，流動資產由胡中立自行分配；胡中立同意范樂對300萬元收購款實行分期支付，于2007年1月20日前支付57萬元，同年3月20日前再支付150萬元，同年7月31日前再支付93萬元；實施分期支付收購股權款，已支付部分視同已實施股權轉讓，未支付部分視為尚未轉移結束；本附件為股權轉讓協議不可分割之文件，與股權轉讓協議具有同等法律效力，本附件與股權轉讓協議同時生效，協議雙方如有一方違約，另一方有權提出變更或撤銷協議的執行等。3、《關于收購方天公司、無錫市機械工業環境監測站協議書（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無錫市機械工業環境監測站的協議另行簽訂）》（以下簡稱《收購協議》），載明：“甲方為方天公司、無錫市機械工業環境監測站（以下簡稱監測站），乙方為范樂；方天公司，地址：無錫市南站經濟發展園A區13號，2002年4月2日注冊成立股份合作制企業，注冊資本50萬元，法人代表：胡中立；監測站，地址：無錫復興路151號，注冊成立于  年  月  日，注冊資本  ，法人代表：胡中立；方天公司、監測站使用面積2767.?3，國土使用期限至2053年8月29日止，已有辦公用房（三樓）746.6?3，2004年3月28日經無錫市建設工程規劃許可，錫新建許（64）號，尚可待建車間50?3，水處理作業區約  ?3；一、乙方出資300萬元，收購方天公司全部資產，包括監測站無償使用權至2053年8月29日止；二、甲方負責于2007年1月30日前辦妥原董事會相關決議，全體股董股金轉讓手續，以上事項完成后7個工作日內乙方按雙方議定分批支付甲方收購款，具體付款方式、時間另見備忘錄；三、甲方負責于2007年  月  日前辦妥相關交接手續；四、未盡事宜，另見備忘錄；五、違約責任：違約方將支付守約方100萬元違約金；六、違約解決方式：協商解決，協商不成由無錫市經濟仲裁委員會仲裁終結；七、本協議自簽字之日起生效，本協議壹式貳份，甲、乙　方各執正副本各一份；甲方：　法人代表：胡中立；乙方：　法人代表：范樂；2007年1月26日”（原文為打印稿，下劃線部分為從原文劃去，文字加黑部分為手寫）。

上述協議簽訂后，范樂僅向胡中立支付了226萬元，余款74萬元至今未付。

上述事實，有《股權轉讓協議》、工商登記資料、《股東會議決議》、《股權轉讓協議附件》、《收購協議》及當事人陳述等證據在卷證實。

一審中，范樂、方天公司為證明300萬元的轉讓標的不僅指方天公司的股權，還包括監測站的資產，向原審法院提供了：1、落款日期為2007年1月5日的《關于收購方天公司（監測站）資產移交及相關約定的協議》（以下簡稱《移交協議》），載明：范樂出資300萬元，具體收購內容約定如下：一、方天公司國土2767.?3，錫新國用（2003）字第326號土地證1份，自方天公司經工商重新核準之日移交；二、方天公司三樓1幢，建筑面積746.6?3，錫房新字第05018317房產證1份，自方天公司經工商重新核準之日移交；三、方天公司、監測站公章、合同章，自方天公司經工商重新核準之日移交；四、監測站“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正、副本原件各1份，自方天公司經工商重新核準之日移交；五、水處理設備1套（詳見明細）；六、自2007年1月1日起原監測站員工由方天公司統一發放工資，按月交納三金，所得利潤全部交歸方天公司；七、方天公司繼續沿用一套班子、二塊牌子的經營模式，對外名稱不變，對內監測站為方天環保監測部，接受方天公司領導、管理、獎懲；八、收購后聘胡中立為經理，主管公司水處理部、監測部業務，詳見聘書及授權范圍，超越授權范圍屬胡中立個人行為，責任自負；九、雙方約定胡中立于2007年12月31日前辦妥監測站轉制及危險廢物處置資質變更手續，否則視為胡中立違約，并全責承擔相應的經濟及其它損失；十、未盡事宜，協商解決，協商不成，訴訟法院；本協議1式4份，胡中立與范樂各執2份。2、落款日期為2007年3月27日的《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載明接收方天公司土地證1份；方天公司房產證1份；方天公司公章、合同章各1枚；原監測站（部）、水處理合同章1枚；水處理設備1套；原監測站“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副本原件1份，正本掛墻；監測站固定資產接收為除原固有資產外的全部資產（以2007年1月1日財務帳面為準）；化驗室全部儀器設備；全部電器、家電、辦公用品及其它物品；本備忘錄1式2份，胡中立與范樂各執1份等?！兑平粎f議》和《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所載內容均為打印文字，簽署欄均系加蓋“胡中立印”和“范樂印”形成，無簽名。胡中立質證后提出“胡中立印”是方天公司原法定代表人章，自股權轉讓后就移交范樂保管，故對《移交協議》和《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均不認可，并申請對這兩份證據上“胡中立印”的加蓋時間進行鑒定。經原審法院委托，無錫中誠司法鑒定所出具錫誠[2008]文鑒字第173號文書鑒定意見書，鑒定結論為：《移交協議》上“胡中立印”是在2007年1月蓋印形成；《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上“胡中立印”是在2007年7月之后蓋印形成。范樂、方天公司對該文書鑒定意見書質證后予以確認；胡中立質證后認為該文書鑒定意見書對《移交協議》上“胡中立印”的加蓋時間鑒定有誤。

范樂、方天公司主張方天公司與監測站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方天公司必須使用自己的土地、房產、設備和監測站的“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才能從事污水處理經營，因此范樂收購方天公司必然要收購監測站，300萬元的轉讓標的不僅指方天公司的股權，還包括監測站的資產。為此，范樂、方天公司向原審法院提供了：1、無錫市公安局新區分局經偵大隊于2008年1月14日向高學哲（方天公司與監測站共用的出納會計）所作詢問筆錄，內容是反映方天公司是監測站部分員工出資設立的，與監測站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對外開展業務多以方天公司、監測站共同的名義，但開具發票多以監測站的名義。2、方天公司、監測站于2003年2月18日共同出具的“二ОО三年經濟考核獎罰指標”，其中有“環境監測部”的考核指標內容，范樂、方天公司主張“環境監測部”就是監測站在方天公司內部以下屬部門的形式出現。3、蓋有“胡中立印”的落款日期為2007年2月的“二ОО七年經濟考核指標”，其中有“環境監測部”的利潤指標內容。胡中立質證后認為高學哲未到庭作證，且高學哲陳述的內容也僅涉及轉讓方天公司，未涉及轉讓監測站；對“二ОО三年經濟考核獎罰指標”的真實性予以認可，但認為不能反映“環境監測部”就是監測站；對“二ОО七年經濟考核指標”不予認可，提出自股權轉讓后，原法定代表人章“胡中立印”即由范樂保管。

原審法院認為：胡中立與范樂之間的《股東會議決議》和《股權轉讓協議》系為辦理工商變更登記而簽訂，故股權轉讓的價格應按《股權轉讓協議附件》的約定認定。范樂雖對《收購協議》的形成時間有異議，但無相應證據證明，經該院釋明后亦未申請司法鑒定，故應認定該《收購協議》中的手寫和刪除部分是與胡中立、范樂的簽名同時形成的?！妒召弲f議》約定的甲方雖為方天公司與監測站，但協議內容與監測站無關，故監測站并非《收購協議》的當事人；《收購協議》由胡中立在“甲方”欄內簽字，且協議內容是對方天公司股權轉讓事宜的補充約定，故《收購協議》的雙方當事人應為胡中立與范樂。范樂、方天公司舉證的《移交協議》的形成時間在《收購協議》之前，不能以此確定轉讓標的。從《移交協議》第九條看，范樂對監測站的國有性質是明知的，這與范樂、方天公司辯稱監測站系方天公司內設部門的意見是矛盾的。范樂、方天公司辯稱300萬元轉讓款中的150萬元是收購方天公司股權，150萬元是收購監測站資產的意見與其辯稱方天公司與監測站是“一塊牌子、兩套班子”的意見也是矛盾的。根據《收購協議》，該院認定方天公司股權轉讓的價格為300萬元，即轉讓款300萬元的轉讓標的是方天公司的股權。股權轉讓協議是雙務合同的一種，范樂未按《股權轉讓協議附件》的約定付款，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未履行，致使胡中立不能實現合同目的，胡中立可以解除合同。合同解除后，方天公司的股權結構應恢復至該次轉讓前，胡中立應向范樂返還股權轉讓款，范樂應承擔支付違約金的民事責任。故胡中立的訴訟請求，于法有據，依法予以支持。該院判決：一、解除胡中立與范樂于2007年1月5日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股權轉讓協議附件》，于2007年1月26日簽訂的《收購協議》。二、范樂向胡中立返還方天公司的全部股權并與胡中立共同辦理相關的工商變更登記手續，方天公司應予協助。三、胡中立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內返還范樂股權轉讓款226萬元。四、范樂于判決發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內支付胡中立違約金100萬元。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十九條之規定，加倍支付延遲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案件受理費38800元、財產保全費5000元，合計43800元，由范樂負擔。

范樂不服原審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稱：1、300萬元的轉讓標的不僅指方天公司的股權，還包括監測站的資產；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價格僅為150萬元，范樂已支付226萬元，不構成違約。根據《股權轉讓協議》，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價格僅為150萬元；但《股權轉讓協議附件》又約定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價格為300萬元，與《股權轉讓協議》存在矛盾，此時應當依據其他證據作出判斷。（1）范樂在一審中提供的無錫市公安局新區分局經偵大隊向高學哲所作詢問筆錄、“二ОО三年經濟考核獎罰指標”、“二ОО七年經濟考核指標”能證明方天公司與監測站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監測站對內是方天公司的環境監測部，范樂收購方天公司必然要收購監測站，否則無監測站的“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無法從事污水處理經營。（2）范樂在一審中提供的《移交協議》能證明監測站在300萬元的轉讓標的之列；提供的《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能證明胡中立向范樂實際移交了監測站的資產，雖然《資產移交接收備忘錄》上的“胡中立印”是在2007年7月之后加蓋形成，并非落款記載的2007年3月27日，但這枚印章是胡中立的，胡中立提出這枚印章當時由范樂保管，未提供證據證明。（3）雖然胡中立提供的《收購協議》落款日期在《移交協議》之后，但《收購協議》存在大量涂改，胡中立無法證明這些涂改征得了范樂同意；且《收購協議》的內容是收購方天公司、監測站的資產而非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主體是方天公司、監測站而非胡中立，胡中立僅以法定代表人身份代表方天公司、監測站簽名，即使按《收購協議》，300萬元轉讓的也是方天公司、監測站的資產而非方天公司的股權。2、即使300萬元轉讓的僅僅是方天公司的股權，范樂未支付其中74萬元的行為也不導致合同解除。該74萬元僅占總金額的1/4不到，不構成主要債務；遲延支付該74萬元也不導致合同目的無法實現；且胡中立將股權轉讓給范樂的工商登記手續已完成，不可逆轉，其后范樂也對方天公司進行了增資和其他投入。3、原審法院依據存在大量涂改的《收購協議》判決范樂承擔100萬元違約金，既無事實和法律依據，金額也遠大于胡中立的實際損失。請求二審撤銷原審判決，裁定發回重審或判決駁回胡中立的訴訟請求。

胡中立答辯稱：1、300萬元轉讓的是方天公司的股權，不包括監測站的資產。范樂僅支付了其中226萬元，構成違約。（1）《股權轉讓協議》僅是用于工商登記的合同，《股權轉讓協議附件》才是反映當事人真實意思的合同，《股權轉讓協議》將股權轉讓價格約定為150萬元，僅僅是為壓低因股權轉讓收益而產生的所得稅。《收購協議》再次明確300萬元的轉讓標的僅指方天公司的股權?！妒召弲f議》雖然存在涂改，但根據《收購協議》第七條約定的“本協議壹式貳份，甲、乙方各執正副本各一份”，范樂亦應收執1份《收購協議》，如對涂改有異議，提交其收執的1份予以對照即可?！妒召弲f議》因非法律人士簽訂，故在簽訂主體、資產、股權等條款上表述不規范，但這不影響協議當事人的真實意思?！兑平粎f議》上僅有“胡中立印”而無胡中立簽名，不符合雙方的協議習慣，不應確認其真實性?！顿Y產移交接受備忘錄》經鑒定是在2007年7月之后蓋印形成，系由范樂、方天公司偽造。（2）雖然方天公司與監測站在實際經營中確有“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運作模式，但仍不可否認兩個法人獨立人格的存在。收購方天公司的股權不必然導致監測站的資產一并納入收購，何況監測站的資產是國有資產。2、支付股權轉讓款是范樂的主要義務，范樂遲延支付74萬元股權轉讓款且經胡中立催告仍不支付，一審判決解除系列股權轉讓協議符合法律規定。股權轉讓雖經工商登記，但并非不可逆轉，仍可以根據合同解除的結果再次變更工商登記。至于范樂對方天公司的投入，只要有證據，可以向方天公司主張。請求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方天公司述稱：1、《收購協議》是方天公司與范樂簽訂的，胡中立僅以法定代表人身份代表方天公司簽名，《收購協議》的內容也是轉讓方天公司的資產。2、范樂收購方天公司后，對方天公司進行了增資，故相關股權轉讓協議無法再解除，且協議解除也未達法定標準。3、方天公司與監測站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必須一并收購。請求二審撤銷原審判決，裁定發回重審或判決駁回胡中立的訴訟請求。

上述一審查明的事實，二審予以確認。

二審另查明：方天公司是于2002年4月2日成立的有限責任公司，成立時注冊資本為50萬元，其中胡中立出資26萬元、張茂森出資6萬元、范全榮出資5萬元、茅波涯出資5萬元、祝原錚出資5萬元、楊泳珍出資3萬元。2007年1月3日，張茂森、范全榮、茅波涯、祝原錚、楊泳珍分別將各自的股權轉讓給了胡中立，使胡中立成為持有方天公司100%股權的股東。

監測站是于1992年5月4日成立的全民所有制企業，法定代表人原為胡中立，至2009年11月13日變更為黃暉。其主管部門無錫產業發展集團有限公司于2010年8月18日聲明：不同意胡中立將監測站交范樂或方天公司無償使用。

2007年7月，方天公司向江蘇省環境保護廳提出“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變更申請”，稱監測站與方天公司系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因方天公司于2007年3月進行了資產重組，注冊資本由50萬元增至300萬元，并作出了“監測站以監測為主，方天公司以危險廢物處置為主”的工作調整，故申請將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變更至方天公司名下。無錫市新區規劃建設環保局于2007年7月2日在該申請上批注“情況屬實，在處理范圍、處理能力不變前提下，擬同意變更，報上一級環保部門”并蓋章；無錫工商行政管理局新區分局于2007年8月29日在該申請上批注“同意新區環保局意見”并蓋章。2008年11月6日，江蘇省環境保護廳以監測站已整體轉讓給方天公司為由，函告監測站注銷其持有的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后因監測站提出異議，故未向方天公司頒發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

二審又查明：因范樂未按期付款，胡中立于2007年12月25日向范樂發函催款，但范樂至目前為止，僅支付了226萬元。

二審再查明：范樂于2007年3月8日向方天公司開設在江蘇銀行無錫南站支行的賬戶（賬號為805020188800026420）繳納增資款250萬元；同年3月26日，胡中立與范樂在辦理股權變更登記的同時，將方天公司的注冊資本由50萬元變更為300萬元。同年3月27日、5月11日，方天公司分3筆將上述賬戶中的70萬元、80萬元、12萬元轉入無錫市恒盈物資有限公司（方世修出資40萬元，持股80%的有限責任公司）；同年5月5日、7月12日、8月29日，方天公司分3筆將上述賬戶中的30萬元、40萬元、18萬元轉入無錫市寧樂商貿有限公司（范樂出資110萬元，持股94.83%的有限責任公司）。上述轉出款項共計250萬元。范樂稱該250萬元中的226萬元系用于向胡中立支付股權轉讓款，對剩余24萬元的去向未作解釋。

上述二審查明的事實，有工商登記資料、無錫市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錫國資企[2008]14號文件、企業國有資產產權登記證、聲明、“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變更申請”、江蘇省環境保護廳蘇環函[2008]278號“關于注銷監測站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的函”、催款函、順豐速運單、銀行詢證函、協助查詢存款通知書（回執）、轉賬支票及當事人陳述等證據在卷證實。

二審中，本院就國有資產監督管理的相關政策向無錫市人民政府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進行了咨詢。該委答復：國有資產不論是所有權的轉讓，還是使用權的轉移，均需經嚴格的審議、評估程序，在指定的場所交易，不允許無償使用國有資產；另，國營企業與民營企業是不允許以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模式經營的，這種模式必然涉及到經營成本的轉嫁以及經營利潤的轉移，是國有資產流失的一種表現形式。胡中立與范樂、方天公司質證后均無異議。

二審中，本院還就合同效力問題向胡中立進行了釋明，胡中立表示雖認可二審的意見，但為避免發回重審的訟累，故不變更原訴訟請求而請求二審逕行裁判。

本院認為：2007年1月，胡中立與范樂就方天公司股權轉讓事宜簽訂了多份協議，這些協議在轉讓標的和與之對應的轉讓價格等內容上互有沖突及涵蓋。正因如此，雙方當事人對此提出了不同的觀點，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范樂支付的226萬元是否足夠支付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款、范樂是否構成違約”的爭議。然而，本院認為，依法成立的合同，才對當事人具有法律約束力，判斷當事人是否違約的前提是合同有效成立。而對合同效力的認定，同樣依賴于對轉讓標的等內容的審查。因此，首先應當依據上述多份協議簽訂的時間、約定的內容、使用的場合等，綜合分析雙方當事人力圖通過協議展現的真實意思。

關于轉讓標的，《股權轉讓協議》籠統表述為“方天公司的100%股權”?！豆蓹噢D讓協議附件》亦表述為“方天公司原有股權”，但作了進一步具體界定即“含地產、房產及其他固定資產，不包括流動資產，流動資產包括現金、銀行存款及應收帳款，以2006年12月31日作為賬面財務分割，流動資產由胡中立自行分配”，其本質是以股權轉讓為手段的營業轉讓，即胡中立在轉讓股權的同時不帶走公司注冊資本以外的固定資產，僅能將2006年12月31日前的流動資產分配至其個人名下，以使范樂在成為公司全資股東后能以這些公司資產為基礎開展經營?！妒召弲f議》中存在雙方當事人爭執不一的修改內容，在修改前，《收購協議》對轉讓標的表述為“方天公司全部資產，包括監測站無償使用權至2053年8月29日止”；在修改后，轉讓標的僅為“方天公司全部資產”，但同時約定“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監測站的協議另行簽訂”。由此，雙方當事人對《收購協議》項下的轉讓標的形成了兩項爭議，一是轉讓的是方天公司的資產還是股權，二是監測站的資產是否在轉讓之列。關于轉讓的是方天公司的資產還是股權，不應當僅僅以《收購協議》的字面判斷，還應當結合履行中的實際情況分析當事人的真實意思。顯然，無論在商議的過程中，還是在實際履行的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均無將資產由方天公司名下轉移至范樂個人名下的意思或行為，而是將協議列舉的資產保留在方天公司名下，由范樂以受讓方天公司股權的形式，取得方天公司的營業控制權，轉讓款也是付給胡中立而非方天公司，因此該項轉讓的實質是以股權轉讓為手段的營業轉讓，并非資產轉讓。關于監測站的資產是否在轉讓之列，因無論是《收購協議》修改前約定的“包括監測站無償使用權至2053年8月29日止”，還是修改后約定的“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監測站的協議另行簽訂”，均反映出雙方當事人雖無轉讓監測站資產的意向，但已就方天公司使用監測站資產達成一致意見，“無償”兩字進一步說明方天公司無需為使用監測站資產向監測站或其主管部門支付對價?！兑平粎f議》系蓋印而非簽名形成，雙方當事人對其真實性存在爭議，且不論真實與否，單就內容而言，《移交協議》對轉讓標的的約定較《收購協議》多出一項“辦妥監測站轉制及危險廢物處置資質變更手續”的內容，缺少一項監測站無償使用的內容，但《移交協議》形成于《收購協議》之前，其監測站轉制等內容在《收購協議》中未得最終體現，又與《收購協議》中監測站無償使用的內容相矛盾，實則已為后者所替代。綜合上述4份協議的約定內容，并排除其矛盾之處，可以認定，雙方當事人約定的轉讓標的是以股權轉讓為手段的方天公司的營業轉讓，并附以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監測站資產的條件。該項轉讓標的，也符合雙方當事人沿用方天公司、監測站“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模式開展經營的意圖，目的是滿足方天公司為從事污水處理經營而使用監測站“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的需要。

針對以上轉讓標的，本院認為，一、關于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監測站資產的約定無效。胡中立與范樂在明知監測站是國營企業的情況下，簽訂協議將監測站資產交民營企業方天公司無償使用。然而，此處的“無償”，僅指使用對價無需向監測站或其主管部門支付；實則以股權轉讓款的形式，涵蓋于300萬元之內，向當時的監測站法定代表人胡中立支付，屬于雙方當事人惡意串通、損害國家利益的情形，應認定無效。二、以股權轉讓為手段的方天公司的營業轉讓無法單獨成立有效合同。理由是：1、方天公司的營業轉讓，同樣涉及國家利益。方天公司與監測站長期以“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模式經營，方天公司所從事的業務、獲取的利潤以及在此基礎上增加的資產，均依賴于使用監測站人員、資產（包括“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等無形資產）而形成，兩者不可避免地存在資產混同的情況。2、方天公司的營業轉讓，以方天公司的股權轉讓為手段，以方天公司使用監測站資產為條件，三者不可分離。在方天公司無法使用監測站“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等資產的情況下，方天公司不能從事相關經營，營業轉讓就失去目的，股權轉讓也失去意義。3、以股權轉讓為手段的方天公司的營業轉讓，因無法與方天公司使用監測站資產相分離，故無法單獨計算轉讓對價，雙方當事人也未就此單獨約定轉讓對價。因此，如將方天公司使用監測站資產的約定排除在外，剩余的協議內容便缺少了相應的價格條款。對于范樂主張根據《股權轉讓協議》，方天公司的股權可單獨計價為150萬元的上訴理由，本院認為，除《股權轉讓協議》約定為150萬元外，《股權轉讓協議附件》、《收購協議》、《移交協議》均約定為300萬元，雖然范樂、方天公司對其中矛盾之處解釋為《股權轉讓協議》約定的才是方天公司的股權價格，《收購協議》、《移交協議》均包括了監測站的資產價格，《股權轉讓協議附件》是為了虛抬方天公司的股權價格以便完成監測站的轉制手續，但該項解釋缺乏合理性，抬高方天公司的股權價格與完成監測站的轉制并無內在可聯系之處；相反胡中立解釋《股權轉讓協議》是為壓低稅款而在工商登記中專用的合同，真實的轉讓價格應以其他協議為準，此種解釋的陰陽合同情形在實踐中較多存在。對于無償使用監測站資產中“無償”的理解，本院認為，此處的“無償”，僅指使用對價無需向監測站或其主管部門支付；但仍涵蓋于300萬元之內，以股權轉讓款的形式，向胡中立支付，故亦不能認為使用監測站資產的對價為零，而認定股權轉讓價格可單獨計算為300萬元。

綜上，胡中立與范樂簽訂的協議未能有效成立，在此情況下，各方當事人關于范樂是否構成違約，范樂的違約行為是否達到解除合同的條件以及范樂支付100萬元違約金是否過高等爭議已不成為本案的爭議焦點。在本院就合同效力問題向胡中立進行釋明之后，胡中立表示其雖認可二審的意見，但為避免發回重審的訟累，故不變更原訴訟請求而請求二審逕行裁判。因此，本院對于胡中立要求解除其與范樂簽訂的系列協議，以及范樂向其支付違約金的訴訟請求，予以駁回；但對于胡中立要求在其向范樂退還226萬元轉讓款的同時，由范樂向其返還方天公司的100%股權并與其共同辦理相應的工商變更登記手續，方天公司予以協助的訴訟請求，因轉讓款的退還與股權的返還本身屬于合同無效后的返還內容，故予以支持。至于范樂所稱對方天公司的投入，即使成立，也不構成股權返還的障礙。范樂可向方天公司另案提出主張，要求方天公司返還其以增資或債權等形式投入的資金，主張的對象是方天公司而非胡中立；同樣地，關于范樂在增資之后又予抽逃的抗辯，亦應在這一訴訟中由方天公司提出。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八條、第五十二條第（二）項、第五十八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維持無錫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2009）新民二初字第591號民事判決第二、三項。

二、撤銷無錫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2009）新民二初字第591號民事判決第一、四項。

三、駁回胡中立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案件受理費38800元，由范樂承擔29100元，由胡中立承擔9700元；一審財產保全費5000元，由范樂承擔。二審案件受理費38800元，由范樂承擔29100元，由胡中立承擔9700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蔣馨葉  

                                                  代理審判員  陸曉燕

                                                  代理審判員  姜麗麗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書  記  員  瞿俊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