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

　　（2005）皖民二終字第49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童帽玲，女，1947年3月4日出生，漢族，農民。住廣德縣新杭鎮路東村王二組。
　　委托代理人：周輝，安徽綱正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閔志清，男，1961年12月15日出生，漢族，廣德縣清盛礦業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住廣德縣新杭鎮路東村新灣組。
　　委托代理人：王愛華，安徽安援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廣德縣清盛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清盛公司）。住所地廣德縣新杭鎮路東村。
　　法定代表人：閔志清，該公司執行董事。
　　委托代理人：王愛華，安徽安援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童帽玲為與被上訴人閔志清、廣德縣清盛礦業有限公司股權糾紛一案,不服安徽省宣城市中級人民法院(2004)宣中民二初字第21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5年3月3日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5年4月8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上訴人童帽玲及其委托代理人周輝,被上訴人閔志清、清盛公司的共同委托代理人王愛華,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查明:原廣德縣新杭鄉石房煤礦系廣德縣新杭鄉石房村委會于1986年登記設立的集體所有制性質企業法人。1997年9月15日,通過改制、拍賣,閔志清為伙同童帽玲前夫陳立發等人以石房西山股份制煤礦名義與石房村委會分別簽訂《石房煤礦產權拍賣協議》和《土地、房屋、圍墻、電力、通水設施使用出租協議書》。協議訂立后,閔志清等人通過現金轉帳及接受村委會轉貸等方式支付了約定的受讓款320萬元,計現金出資190萬元,由村轉貸130萬元。其中陳立發現金出資52萬元,另由村轉貸款項中有6萬元分配在其名下。1998年11月11日，廣德縣新杭鎮石房西山煤礦（以下簡稱西山煤礦）注冊成立,注冊資金68萬元，性質為股份合作制企業法人,法定代表人為閔志清。在此前后約一年半時間內,西山煤礦陸續將由村轉貸的130萬元貸款本息還清。2001年3月15日,“石房村煤礦”(實為西山煤礦，各方均無異議)為甲方,童帽玲為乙方,簽訂退股《協議書》一份,內容為:“乙方為求得自我發展,提請甲方3月4日董事會會議研究,同意將原在甲方所持有的股權全部退出。具體退股協議如下:1、甲方將退出乙方所持股票肆拾伍萬伍仟元整。九九年八月(陳立發戶撥來)股票貳張,壹張金額肆拾貳萬伍仟元整,另壹張叁萬元整。2、甲方經董事會3月4日下午研究,同意按乙方所持股票金額的百分之七十全部退出,共計金額叁拾壹萬八仟伍佰元整,簽字后一次性付清。3、乙方自簽字領款(結算)后,不在(再)擁有甲方的股東資格和利益,同甲方脫離一切關系。4、乙方在簽字領款(結算)前,甲方所發生的債權債務,乙方一概不負責任。…….6、本協議自簽字之日起生效。”。同日,經結算扣除已支取的款項,童帽玲自西山煤礦實際領取全部退股款合計278070元。2002年6月,閔志清等六人（與西山煤礦股東并不完全一致）出資51.8萬元共同組建成立清盛公司。2003年4月10日,西山煤礦因政策性關閉原因由股東會決議注銷（廣德縣工商行政管理局于2003年6月19日核準注銷）,相關財務資料由清盛公司保管。童帽玲多次向閔志清提出公開西山煤礦賬目、分配剩余利潤的要求遭到拒絕后，遂向原審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閔志清、清盛公司公布石房煤礦（實為西山煤礦）生產銷售賬目及營業收入帳；賠償退股前應分配利潤41萬元，并承擔全部訴訟費用。
　　原審法院認為：童帽玲起訴要求閔志清、清盛公司公布財務帳目并要求賠償應分配利潤,故本案應定性為知情權及盈余分配權糾紛。童帽玲作為股東，應當知曉西山煤礦的股份合作制企業法人性質，本案應依照《民法通則》的有關規定，參照公司法理論和國家有關股份合作制企業政策處理。由于童帽玲退股后不再具有西山煤礦股東身份,且西山煤礦現已被注銷,故童帽玲要求公布西山煤礦生產銷售及營利收入帳目,既無法律依據,亦無實際意義。又由于：1、童帽玲無證據證明自1997年9月改制至2001年3月15日退股前，原西山煤礦存在可分配利潤；2、盈余分配系企業自主經營的表現形式之一，在企業決策機構未就盈余作出相關決議時，司法機關不宜以國家公權力形式加以干預；3、童帽玲退股時，放棄了在西山煤礦的盈余分配權；4、童帽玲不能證明清盛公司是利用原西山煤礦資產申報的，即不能以股東侵權為由而要求清盛公司承擔責任；5、盈余分配權是股東向企業主張的權利，童帽玲無法證明閔志清侵犯其權利，作為法定代表人的閔志清即不應承擔分配利潤的賠償責任。故童帽玲要求被告承擔應分配盈余賠償責任的理由亦不能成立。原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條、第三十六條、第四十三條的規定，判決駁回童帽玲的全部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8660元，其它費用1732元，合計10392元，由童帽玲負擔。
　　上訴人童帽玲不服宣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上述民事判決，向本院上訴稱：原審法院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其理由為：1、上訴人有證據證明被上訴人閔志清有隱瞞收入之事實，并且上訴人向法院提供了證據線索。只是由于原審法院未能調取，才導致本案對這一事實認定不清，其法律后果讓上訴人承擔顯然不公平。2、被上訴人提供的年度總分類帳及現金日記帳，由于只是單方的紀錄，并且由于上訴人證據證明被上訴人確有隱瞞收入的事實，故此，被上訴人的年度總分類帳及現金日記帳本不能作為證據使用。3、原審法院認定上訴人知道或應當知道煤礦的企業性質沒有依據。本案經調查可以確認被上訴人對外開展業務均以廣德縣石房煤礦的名義，而非廣德縣西山煤礦；上訴人作為一名不記名股東，不參加股東會議，被上訴人又從未開過全體股東大會，上訴人不能知曉被上訴人在企業運作過程中的企業性質問題。4、原審法院認定盈余分配的法律依據錯誤。依據1990年2月12日頒布的《農民股份合作企業暫行規定》的規定，農民股份合作制企業采取的是工資分配加股權分紅相結合的分配方式。原審法院以所謂司法不宜過多干預的理由判決駁回上訴人的盈余分配權訴訟請求，顯然違背以上規定。5、原審法院認定上訴人放棄了盈余分配權的理由不能成立。人民法院是以公正為宗義處理案件，如果失去公正，則案件處理就失去了意義。本案上訴人退股協議僅說明退股后，不再擁有煤礦股東資格及權益。正是由于被上訴人隱瞞上訴人作為股東時的收入，上訴人同被上訴人協商不成，才訴至原審法院的，且上訴人并未要求分配退股后的利益，原審法院以退股協議駁回上訴人的請求是錯誤的。6、上訴人要求賠償應分配利潤，兩被上訴人都具有主體資格。原審法院認定被上訴人閔志清僅是一個股東及原企業的法定代表人，故上訴人不能以企業責任向其追索應分配盈利。本案事實是，企業已被注銷，而依據法律規定，作為股東應對注銷后的債權、債務進行清理，本案股東及原企業的法定代表人閔志清并未對企業隱瞞的收入問題進行處理。故上訴人訴被上訴人閔志清符合法律規定。對另一被上訴人清盛公司，從原合作制企業的注銷材料，可以看出原合作制企業的資產（不包括煤礦采礦權）作價為68萬元，用于清盛公司。作為承接原股份合作制企業資產的單位，依法應當對原股份合作制企業的債務承擔責任。綜上，上訴人童帽玲請求本院查明事實并依法公正判決。
　　被上訴人閔志清、清盛公司共同答辯稱：1、清盛公司與上訴人無任何關聯。清盛公司、西山煤礦的注冊登記資料表明：兩者的投資主體并非完全一致，清盛公司是清盛公司股東另行投資設立的新的企業法人；部分重合的資產是部分重合的股東，以其從西山煤礦所得分割或分配，而實施對清盛公司的注資；西山煤礦的工商注銷辦理時間，并不等同于其實際的清算及資產分割時間。2、如依上訴人主張，閔志清侵權應由清盛公司承擔賠償責任，則閔志清的被訴資格也就不再獨立存在；上訴人始終未能清晰對閔志清的主張依據及要求其承擔的責任形式及內容。3、就西山煤礦而言，上訴人早已消失了任何權利主張的依據，且相應時效也已超出。上訴方在其退股前，對于西山煤礦所享有的股東資格及權益，是客觀存在的；而其在退股后，根據“協議書”的約定，便“不再擁有股東資格和權益”；正如在退股前，西山煤礦所生債權債務與上訴方的聯系，也因“協議書”的約定而消失，即上訴人退股后便“概不負責任”。“不再擁有股東資格和權益”及“概不負責任”的約定，完整、完全地割開了上訴人與“西山煤礦”聯系。一個簡單的反向提問即可說明問題：如西山煤礦在上訴人退股前存在虧損而要求上訴人承擔責任時，則上訴人會否認可？4、上訴人在舉證時限之前或之后所作各項舉證，都未能起到對其主張的任何支持作用，即便是對其主張的一項最基本內容也未能予以證明：2002年清盛公司隱瞞了銷售收入，并不等于說2002年以前、尤其是2001年3月15日以前的西山煤礦有未分配利潤（且不說上訴方因退股協議的約定，已無權作任何主張）。就本案而言，上訴人既要提起民事訴訟，則除了要證明其在退股協議履行后依然享有相應股東權益以外，至少還應以足夠的證明2001年3月15日以前西山煤礦未分配利潤的具體數額及上訴人根據所持股權比例而應得的具體的數額。以上訴人41萬元的訴請計算，2001年3月15日前“西山煤礦”應有不少于322萬元的未分配利潤。這同樣需要上訴方以相應證據予以證實，而不能要求法院進行“調查”、“偵查”以及“推理”。鑒于上訴人必要的民訴基礎欠缺，因而一審法院作出了合乎法律要求的判決。綜上，被上訴人請求本院依法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院除對原審判決已經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外，另查明：
　　1、1999年8月25日，上訴人童帽玲與陳立發協議分割財產，童帽玲分得雙方共有西山煤礦股權中的45.5萬元股權。2001年11月4日，上訴人童帽玲與陳立發離婚，上述財產分割協議經廣德縣人民法院（2001）廣民一初字第319號民事判決予以確認。對此事實，原審判決未予認定，但各方均未提出異議。本院二審期間，將廣德縣人民法院（2001）廣民一初字第319號民事判決收集在卷。
　　2、原審法院根據原告童帽玲的申請，調取廣德縣公安局有關西山煤礦涉嫌偷漏稅案件的材料，該局以案件尚在偵查為由拒絕調查。本院二審期間，上訴人童帽玲又提出上述調查取證申請，以證明被上訴人閔志清及西山煤礦曾經對其隱瞞收入和盈利。經合議庭評議，準許其申請。經調查，廣德縣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大隊于2005年3月28日出具“關于廣德縣清盛煤業有限公司（即清盛公司，各方當庭質證均無異議）偷稅問題查處情況的說明”：“根據群眾舉報，2003年元月份，我隊對清盛煤業有限公司偷稅情況進行了調查。已查明該公司2002年隱瞞銷售收入2629413元，偷稅額469640.93元。該公司已按縣政府要求補繳了稅款。但沒有證據證明該公司2002年前存在偷稅行為”。
　　3、廣德縣新杭鎮石房煤礦（應即廣德縣新杭鄉石房煤礦）于1998年10月20日經廣德縣工商行政管理局核準注銷，但西山煤礦繼續以廣德縣新杭鎮石房煤礦的公章辦理年檢等，直至2003年4月10日經股東會決議申請注銷、6月19日辦理注銷登記時，仍然使用廣德縣新杭鎮石房煤礦的公章。西山煤礦與上訴人童帽玲簽訂退股協議時，使用的是“石房村煤礦”的名義，由被上訴人閔志清作為代表簽名，另有三名股東簽名，協議書上未蓋公章。
　　4、2003年4月10日，西山煤礦經股東會決議申請注銷時，向廣德縣工商行政管理局出具了由全體股東簽名的“清算報告”，載明債務額為零。
　　上述事實，有書證等證據證實，證據均經二審庭審質證，足以確認。
　　本院認為：上訴人童帽玲的前夫陳立發與被上訴人閔志清等農民共同出資購買原廣德縣新杭鎮石房煤礦采礦權而組建的原西山煤礦,經工商行政管理機關依法登記為股份合作制性質的企業法人。被上訴人閔志清及原西山煤礦在生產經營過程中雖繼續使用已被注銷的原廣德縣新杭鎮石房煤礦公章,但這并不能改變原西山煤礦的股份合作制企業法人性質。上訴人童帽玲與前夫陳立發離婚析產得到在原西山煤礦的股份，成為股東，原西山煤礦的其他股東未提出異議，其在退股前作為原西山煤礦的股東身份應予確認。作為農民股份合作制企業的股東，上訴人童帽玲起訴要求公布賬目、賠償應分配的企業盈余，原審將本案定性為股東知情權及盈余分配權糾紛，適用《民法通則》的有關規定，參照公司法理論和國家有關股份合作制企業政策進行審理是適當的。根據《農民股份合作企業暫行規定》（農業部1990年2月12日發布）第十九條規定：“…入股者一般不得退股。個別因特殊情況要求退股的，在注冊資本不減少的前提下，經股東大會（股東代表大會）或董事會批準可以退股”，本案上訴人童帽玲與原西山煤礦簽訂退股《協議書》,該協議不僅載明經過董事會研究同意退股，而且有原西山煤礦法定代表人閔志清及多名股東簽名，其他未簽名股東亦未表示異議，應視為股東大會同意其退股。故該退股《協議書》系股東真實意思表示，未違背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應認定有效。本案爭議焦點是上訴人童帽玲于2001年3月15日從原西山煤礦協議退股時，是否放棄了此前在西山煤礦的股東權益。鑒于股東退股是農民股份合作制企業一般不能允許的特殊情況，從雙方退股《協議書》約定的原西山煤礦其他股東同意上訴人童帽玲按股份金額七折比例退股的要求后，上訴人童帽玲即不再擁有股東資格和權益、對原債權債務均不負責的內容看，上訴人童帽玲在退股時放棄的在原西山煤礦的“股東資格和權益”，應具有時間上的溯及力，包括其此前作為原西山煤礦股東所享有的知情權和盈余分配權；否則，上訴人童帽玲當時即應要求企業和其他股東公布賬目并對盈余進行分配。故上訴人童帽玲稱其放棄的僅是退股后的股東資格和權益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應不予采信。另一方面，上訴人童帽玲所舉證據和申請本院調取的證據均不能證明其作為原西山煤礦股東期間原西山煤礦有隱瞞銷售收入的情況，更不能證明此期間原西山煤礦有盈利及盈利數額，其要求兩被上訴人承擔應分配盈利41萬元的賠償責任亦無依據，故對其上訴理由亦不能予以支持。兩被上訴人有關上訴人已放棄原西山煤礦股東資格和權益的答辯意見成立，應予以支持。因此，原審判決以退股協議的約定作為駁回知情權訴訟請求的主要理由和駁回盈余分配權訴訟請求的理由之一，進而駁回上訴人童帽玲的全部訴訟請求，并無不當，應予以維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條、第三十六條、第四十三條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0392元，由上訴人童帽玲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付和平
　　                                                                 審  判  員   查名曰
　                                                                　代理審判員   王文友
　                                                                 　二O O五年四月二十八日
　　                                                                書  記  員   張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