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海　市　第　二　中　級　人　民　法　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03)滬二中民三(商)終字第9號

　　上訴人(原審原告)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襄陽南路218號，經營地上海市斜土路1175號1001室。
　　法定代表人王建明，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汪石如，上海市中天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被告)上海申宏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浦東新區嶗山西路1015號，經營地上海市江寧路777號11樓。
　　法定代表人潘新民，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王汝安，上海市申齊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代理人江輝，上海市申齊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音像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上海申宏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申宏有限公司)出資糾紛一案，不服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2002)靜民二(商)初字第515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3年1月3日立案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音像公司委托代理人汪石如，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委托代理人王汝安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經審理查明如下事實：1993年9月6日，音像公司向上海申宏公司申請參加上海申宏公司董事會，表示于同年9月7日前支付50萬元投資款，并委派楊坤祚作為代表參加上海申宏公司董事會。之后，音像公司依約匯入上海申宏公司帳戶50萬元投資款。當日，雙方簽訂了一份協議，約定雙方聯合開展進出口貿易，設立上海申宏公司現代進出口部，作為對外的業務機構，協議對雙方的職責均作了約定，合作期限為三年。至1997年1月，音像公司一直作為上海申宏公司的投資者出現在工商材料上，且楊坤祚也參加了上海申宏公司的董事會的會議。1996年9月10日，音像公司發函上海申宏公司，稱其于1993年9月6日被吸收為董事會成員，并簽訂了聯合開展進口貿易的合作協議書，現三年合作期屆滿，不再延續，要求上海申宏公司退還音像公司50萬元投資款。上海申宏公司未予答復。1999年4月15日，上海申宏公司發給音像公司一份詢征函，稱音像公司于1993年9月6日向上海申宏公司投資了50萬元，建立上海申宏公司現代進出口部，參加公司董事會，要求音像公司進行核對。之后，上海申宏公司進行企業改制，根據工商部門的要求，將原實收資本1，365萬元降為9，250，400元，多余部分列入資本公積金。同時，根據改制后的申宏公司章程及上海上審會計師事務所的驗資報告，音像公司均被排除在申宏公司股東之外。2002年5月29日，音像公司代理人致函申宏有限公司要求其對50萬元投資款的性質予以鑒定，并告知對該筆資金具體處理的做法。同年 6月3日，申宏有限公司復函表示，音像公司系其公司的股東，根據公司法的規定，如有法人或自然人愿受讓其股權，可進行股權轉讓。之后，雙方經協商未果，音像公司訴至法院，請求判令申宏有限公司返還人民幣50萬元并償付占用資金的銀行存款利息。
　　原審法院認為，音像公司向上海申宏公司投資50萬元，經工商部門登記為上海申宏公司的投資者后，不得隨意抽回出資。音像公司曾向上海申宏公司要求終止合作協議，退回50萬元投資款，但未經上海申宏公司同意，故雙方對音像公司退出投資未取得一致意見。上海申宏公司經改制后，未將音像公司登記為股東，確有不妥，音像公司仍享有公司股東地位，申宏有限公司應負責為音像公司辦妥股東手續。音像公司請求申宏有限公司返還50萬元投資款及支付銀行利息，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法院不予支持。據此判決：音像公司之訴不予支持。原審案件受理費13，384。80元，原審判決由音像公司負擔。
　　上訴人音像公司上訴稱：1、原審法院認定事實性質不清。(1)1993年9月6日，上訴人音像公司匯付給上海申宏公司的50萬元，用途應為“集資款”(上訴人的支票用途欄和上海申宏公司出具的收據上均明確載明)，而不是投資款。(2)上訴人音像公司匯付50萬元后，并沒有享有投資人相應的權利(即上訴人既不是董事會成員，也沒有參與分紅)。(3)合作協議不是公司設立的合同或公司章程，且已終止，故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應返還其占用的50萬元資金。2、原審法院適用法律不當。公司法規定公司股東必須經過工商行政機關登記后方能成立，而上訴人音像公司并不是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的股東，也沒有經過工商登記，故不適用公司法第三十四條。3、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系經過規范化改造成立的有限公司，上訴人音像公司是否作為股東加入，應由各股東協商一致，經過驗資及工商登記等程序。現原審判決要求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負責辦妥上訴人的股東手續，違反了有關法律規定。4、原審法院曲解證據內容。(1)上訴人音像公司的申請書中從未提到“投資款”，但原審判決卻寫明為“投資款”；(2)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制作的“上海申宏公司投資者出資情況表”是作為1996年年檢報告的附表，卻被原審法院認定為上訴人“一直作為上海申宏公司的投資者出現在工商材料上”。(3)上訴人音像公司在1996年9月10日給被上訴人的函中明確“退還暫收我司的伍拾萬元集資款”，但在原審判決中卻成了“退還50萬元投資款”。(4)原審判決對上訴人音像公司的代理律師函“對承付50萬元資金的性質予以鑒定”一節中加入了“投資款”。5、雙方對50萬元款項的歸還從未約定過具體日期，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采取欺騙、隱瞞、拖延的手段惡意侵占上訴人音像公司的財產，上訴人音像公司直至訴訟開始才恍然大悟，故上訴人音像公司向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主張返還50萬元沒有超過訴訟時效。6、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長期占用上訴人音像公司集資款，于法無據，理應予以償還并賠償相應存款利息。綜上，上訴人音像公司請求撤銷原審判決，支持上訴人的訴訟請求。
　　上訴人音像公司在上訴庭審時向法庭遞交兩份證據：1、轉帳支票；2、上海申宏公司收據。
　　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辯稱：1、上訴人音像公司在一審中明確表示50萬元為投資款，其提供的付款憑證上也注明為“入股”，且上訴人在我公司發出的詢征函上已蓋章確認；2、工商登記材料上也記載了上訴人音像公司為上海申宏公司的投資者；3、上海申宏公司在改制為我公司的過程中，上訴人音像公司不同意參加改制，故未將其登記為公司股東，現已按財務規定將其資金放在資本公積金項下；4、上訴人對該筆50萬元款項的性質時而說是“集資款”，時而又說是“風險押金”，前后講法不一。特別是在一審中，上訴人要證明其原來是被上訴人的股東，而現在又作完全相反的陳述，法院不應采信。現其在二審時提供的兩份證據違反了最高法院的證據規則，不屬于二審“新的證據”，不予質證；5、即使如上訴人音像公司所稱50萬元是風險押金，但1996年底上訴人即已提出終止進出口部的合作，退還50萬元，而以后卻未繼續主張，現已超過訴訟時效；6、對原審查明的事實沒有異議，請求維持原判。
　　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在上訴庭審中陳述：上海申宏公司是由上海市商委組建，目的是將有進出口業務而沒有進出口權的上海企業組織起來，通過上海申宏公司進行進出口業務操作。上海申宏公司成立后，吸收了多家企業，每一家企業進來后都付一筆錢給上海申宏公司。其后，企業在上海申宏公司名下自行建立進出口部(分別以企業各自名稱命名)，取得進出口權，自己做業務。在上海申宏公司登記時，應當時工商部門的要求，上海申宏公司登記為全民企業，上海市商委出資500萬元，實際上商委沒有出資，只是待以后陸續進來的企業將資本金先反映出來。后因公司改制為有限責任公司，上訴人音像公司不愿意按照改制要求簽署有關文件，故沒有成為被上訴人的股東。改制前，同上訴人音像公司一樣進來的有28家企業，改制后有部分已退出。自上海申宏公司成立后，沒有進行過利潤分配。改制前，上海申宏公司的決策、重要職務實際是由上海市商委決定的。
　　經審理查明，原審法院查明的部分事實有誤，本院予以糾正：
　　1、1993年9月6日，音像公司向上海申宏公司發出“參加上海申宏公司董事會申請書”，表示暫以人民幣支付50萬元，以后再用出口留成外匯支付6萬美元，同時收回人民幣50萬元。人民幣出資付款時間1993年9月7日前，并委派楊坤祚代表音像公司作為上海申宏公司董事會董事。同日，音像公司匯入上海申宏公司人民幣 50萬元。
　　2、1996年9月10日，音像公司向上海申宏公司發出終止協議的函，表示其于1993年9月6日被吸收為董事會成員，簽訂了合作協議書，合作期限三年，現合作期滿，不再延續，請上海申宏公司退還暫收的50萬元集資款。
　　3、2002年5月29日，音像公司代理人汪石如律師致函申宏有限公司，請申宏有限公司對音像公司承付50萬元資金的性質予以鑒定，并要求對方告知對該筆資金具體處理的做法。
　　本院另查明：
　　1、上海申宏公司于1991年8月14日經工商部門核發企業法人營業執照，注冊資金人民幣800萬元，其中：上級單位撥款500萬元，其他單位投資 300萬元，經濟性質為全民所有制。上海申宏公司“上級單位”為原上海市人民政府財政貿易辦公室，“其他單位”共七家，不包括音像公司。
　　2、1996年度上海申宏公司投資者出資情況作為企業法人年檢報告書的附表，反映截至1996年12月底，上海申宏公司共有28家出資單位，總計出資金額 1，425。04萬元，其中音像公司出資金額為50萬元。
　　3、1999年7月，上海申宏公司召開股東大會，形成上海申宏公司章程，載明：公司類型為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為人民幣1，237。9萬元，公司由 20家股東共同出資設立。20家股東中有部分為1996年度上海申宏公司投資者出資情況中的單位，20家股東中不包括音像公司。
　　4、1999年10月12日，上海申宏公司通過股東大會決議，同意上海申宏公司轉制，名稱暫定為“上海申宏有限公司”，上海申宏公司債權債務順延。
　　5、上海上審會計師事務所接受上海申宏公司委托于2000年12月5日出具的驗資報告中載明：上海申宏公司原有注冊資本800萬元，其中500萬元未到位，1999年7月2日，上海申宏公司股東會通過增加資本金437.9萬元，實際應增加資本金937.9萬元，增資后注冊資本為1，237。9萬元，截至2000年11月 17日，增資資本金已收到。在其后的驗資事項說明中未見音像公司作為增資股東。
　　6、2000年12月20日，上海申宏公司向工商部門提交公司設立登記申請書，公司名稱為“上海申宏有限公司”。
　　以上事實，由核發《企業法人營業執照》通知單、上海申宏公司投資者出資情況(1996年12月底止)、上海申宏公司章程、上海申宏公司章程股東會決議、驗資報告、公司設立登記申請書等證據證明屬實。
　　本院認為：一、上訴人音像公司匯付的人民幣50萬元不能作為對上海申宏公司的出資，也不能作為對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的出資。理由是：1、上海申宏公司原為全民所有制企業，不能簡單適用公司法中關于股東出資的規定。上訴人音像公司不是上海申宏公司章程成立時的出資單位，其匯付50萬元后，上海申宏公司也沒有為上訴人音像公司辦理增資擴股手續，上訴人音像公司也沒有成為上海申宏公司的股東。2、上海申宏公司實質是由原上海市人民政府財政貿易辦公室(后為上海市商業委員會)為解決企業進出口困難而通過行政手段設立的外貿公司。其所設立的董事會不是公司法意義上的董事會，上訴人音像公司實質上也沒有行使過股東的權利。3、上海申宏公司由全民企業轉制為有限責任公司，不是單純的變更行為，而是設立行為。上海申宏公司在轉制過程中不僅訂立了新的章程，而且進行了規范的增資、驗資手續，注冊資金、股東構成與原來的公司相比，也有明顯不同。上訴人音像公司是否作為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的股東，應由音像公司與申宏有限公司的其他股東協商一致，經股東大會討論通過后，并履行相應的驗資及工商登記手續后，才能確立。4、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在上訴人音像公司以明確50萬元為集資款并進行催討的前提下，未經音像公司同意，擅自將系爭的50萬元列入資本公積金，顯然違背了上訴人音像公司的真實意思表示，侵害了上訴人音像公司的合法權益，對該50萬元應予以返還。二、上訴人音像公司關于返還50萬元的主張沒有超過訴訟時效。理由是：1、上訴人音像公司與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關于該50萬元款項的性質系集資款還是投資款，始終存有爭議，未達成一致。2、在雙方的往來函件中，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從未否認收到過上訴人音像公司的50萬元款項，故上訴人音像公司對該筆款項所對應的權利性質處于待定狀態。3、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在未經上訴人音像公司同意的情況下，將該50萬元列入資本公積金，卻在2002年6月3日給音像公司的復函中隱瞞了上述情況，并謊稱音像公司已成為公司股東。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雖然由上海申宏公司改制而來，但從本質上來說應屬新設公司，不能完全等同于上海申宏公司，故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不能以上訴人音像公司在一定期限內未向上海申宏公司主張權利為由，對抗上訴人音像公司要求申宏有限公司返還 50萬元的訴訟請求。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的復函是一個獨立的民事行為，應視為是對系爭50萬元款項的重新確認，訴訟時效應從該行為發生之日起算，上訴人音像公司查悉申宏有限公司復函內容不實后，即于2002年8月6日起訴請求被上訴人申宏有限公司返還人民幣50萬元，并未超過訴訟時效。4、鑒于雙方對該50萬元款項未約定還款日期，故利息應從上訴人音像公司提起訴訟之日起計算，利率按照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企業同期活期存款利率計算。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二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項、第一百五十八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2002靜民二(商)初字第515號民事判決。
　　二、上海申宏有限公司應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歸還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人民幣50萬元。
　　三、上海申宏有限公司應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償付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自2002年8月6日起至本判決生效之日止的利息(以人民幣50萬元為基數，按中國人民銀行規定的企業同期活期存款利率計算)。
　　四、對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的其余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本案一、二審案件受理費共計人民幣26，769.6元，由上訴人上海現代音像電器有限公司負擔人民幣10，793元，由被上訴人上海申宏有限公司負擔人民幣15，976。6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耿沛宇  
代理審判員　李　燕  
代理審判員　鐘可慰  

二00三年五月二十日

書　記　員　韓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