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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曉輝、陳立國民間委托理財合同糾紛再審民事判決書
時間：2020年04月05日 來源： 作者： 瀏覽次數：2508 收藏[0]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9）湘民再24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譚曉輝，女，漢族，1966年5月22日出生，住湖南省長沙市岳麓區。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陳立國，男，漢族，1971年6月1日出生，住湖南省長沙市開福區。
被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尹莉香，女，漢族，1969年7月14日出生，住湖南省長沙市開福區。
再審申請人譚曉輝因與被申請人陳立國、尹莉香民間委托理財糾紛一案，不服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湘01民終2830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于2018年7月20日作出（2018）湘民申641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再審申請人譚曉輝，被申請人陳立國、尹莉香均到庭參加了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譚曉輝申請再審稱：1.再審申請人與被申請人陳立國簽訂的合同屬于“假理財、真借貸”，所以被申請人陳立國應歸還錢款本金及利息；2.本案申請人沒有任何過錯，且合同終止后被申請人陳立國已經出具欠條承認債務，原審法院強行調整損失承擔比例于法無據；3.二審法院以不是借貸合同為由，否定本案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適用法律錯誤。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適用法律均存在錯誤，請求撤銷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
陳立國辯稱：本案是委托理財糾紛，申請人稱“假理財、真借貸”沒有任何事實及法律依據。陳立國與譚曉輝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約定譚曉輝委托陳立國操作股票。盈利部分按照譚曉輝70%、陳立國30%的比例分成，但股票市場盈虧不確定，因此，并非是固定收益，而是不確定的盈利分成，且涉案資金全部存放在譚曉輝的信用賬戶中，不符合借貸關系的屬性。《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約定申請人不承擔任何損失風險，被申請人承擔全部風險但僅享有30%的盈利，權利義務嚴重失衡，該保底條款應該認定為無效。二審判決綜合雙方的過錯情況，酌情確定由陳立國承擔60%、譚曉輝承擔40%的公平合理。請求駁回譚曉輝的再審請求，維持二審判決。
尹莉香辯稱：尹莉香不是《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的當事方，對陳立國與譚曉輝之間的委托理財事宜既不知情也沒參與。涉案資金始終在譚曉輝的個人賬戶中，并未交由陳立國，沒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尹莉香不應對非因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承擔償還責任。尹莉香有穩定的工作收入，唯一的房產系尹莉香貸款購買，登記在尹莉香名下，由尹莉香還貸。請求駁回譚曉輝的再審訴訟請求，維持二審判決。
譚曉輝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判令陳立國補齊譚曉輝所委托資金損失662976.77元，尹莉香承擔連帶責任；2、判令陳立國承擔占用譚曉輝賬戶資金838000元一年期的利息并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4倍計算（從2015年5月25日至2016年5月24日），尹莉香承擔連帶責任；3、判令陳立國承擔占用譚曉輝662976.77元的利息并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4倍計算（從2016年5月24日至資金歸還完畢時止），尹莉香承擔連帶責任；4、判令陳立國、尹莉香承擔本案訴訟費用。
一審法院認定：2015年5月25日，譚曉輝與陳立國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合同》，約定：一、委托代理。1、陳立國代理委托資金總額838000元進行股票操作，譚曉輝在證券公司開立自己賬戶，存入對應委托資金；譚曉輝在合同簽訂后將證券賬戶、交易密碼以及對應券商注意事項告知陳立國，全權委托陳立國進行股票操作。2、委托期間，譚曉輝、陳立國都應遵守法律法規，譚曉輝完全委托陳立國買賣股票，陳立國可以修改交易密碼；譚曉輝不得干擾陳立國操作，不得自己操作委托資金的股票買賣，不得隨意變更委托資金，不得要求陳立國違規違法操作；譚曉輝也不承擔陳立國在操作過程中任何違規違法的法律責任。二、風險承擔。陳立國對譚曉輝在雙方合同操作結束時，承諾所委托資金838000元無任何投資損失；如出現損失，陳立國應補齊譚曉輝所委托資金損失部分。三、利潤分成。雙方在委托資金838000元以上的盈利部分按譚曉輝70%、陳立國30%的比例進行分成；譚曉輝在協商的時間內將陳立國的分成部分匯進陳立國指定的賬戶；如盈利達到30%，陳立國有權提出分成。四、操作周期。陳立國代理譚曉輝股票操作周期為12個月；未滿操作周期，譚曉輝提出終止合同，如賬戶出現虧損，陳立國有權拒絕補齊虧損部分；如賬戶有盈利，陳立國有權按第三款比例分成。五、合同有效期自2015年5月25日至2016年5月24日。
2015年5月27日，譚曉輝將838000元轉賬至融資融券賬戶供陳立國進行股票交易操作，合同期滿后譚曉輝賬戶虧損662976.77元；2016年6月21日，陳立國向譚曉輝出具668000元的欠條一張，明確大幅虧損。
2014年6月30日，長沙證券協會與陳立國簽訂講師合作協議，聘用陳立國為長沙證券協會投資教育講師，合同期限自2014年6月30日至2015年6月30日止；2016年1月22日，陳立國以本人違反講師合作協議的有關規定為由，向長沙證券協會遞交退出聲明。
陳立國、尹莉香于1995年7月5日結婚，2016年5月31日離婚。
一審法院認為：譚曉輝與陳立國簽訂的投資咨詢服務合同，因第二條關于風險承擔的部分屬于保底條款，違反了民法和合同法規定的公平原則，民事權利義務嚴重不對等。本案中，由于該種情形約定的內容體現的真實意思在于譚曉輝在保證本金安全的情況下，同時獲得陳立國提供的固定回報，并不承擔資金風險，而陳立國意圖獲得的期待利益則完全是使用“他人資金”所得，因此，雙方的意思表示與借貸合同是相同的，所謂的委托理財合同也就屬于“假理財，真借貸”范疇，應按照借貸合同進行處理。譚曉輝委托陳立國進行股票交易的資金為838000元，陳立國接受譚曉輝委托進行股票交易操作致使譚曉輝賬戶發生的實際虧損為662976.77元，陳立國應返還譚曉輝股票資金662976.77元并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標準支付資金占用期間的銀行利息。陳立國、尹莉香系夫妻關系，陳立國所欠譚曉輝款項發生在陳立國、尹莉香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規定，應由陳立國、尹莉香共同清償。判決：一、陳立國、尹莉香于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返還譚曉輝股票本金662976.77元及利息（利息計算方式：以662976.77元為本金、按同期貸款利率的標準從2015年5月27日起至本息全部清償完畢之日止）；二、駁回譚曉輝的其他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10430元，財產保全費3835元，共計14265元，由陳立國、尹莉香負擔。
二審法院審理查明的案件事實與一審一致。
二審法院認為：陳立國與譚曉輝簽訂的《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約定的委托資金總額為838000元。對照中國民族證券長沙營業部對賬單，譚曉輝的20011559資金賬號2015年5月27日銀行轉存的金額也是838000元，且同日即證券買入金額836250.8元，傭金250.8元。故一審認定委托資金總額為838000元準確。從《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的內容可知，涉案資金存放在譚曉輝的信用賬戶中，陳立國僅能對賬戶進行股票買賣操作。而借貸的基本特征是出借人將資金交付給借款人使用，本案明顯不符合這一特征，故一審按借貸合同處理本案欠妥，應予糾正。《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條規定，合同當事人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股市有風險，這是基本的經濟規律，每個投資者都應當知曉。《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第二條約定股市投資的風險全部由陳立國承擔，投資收益陳立國享30%，譚曉輝享70%，這一約定違背了基本的經濟規律，導致合同雙方的權利義務嚴重失衡，故該保底條款無效，涉案資金的投資風險應當由協議雙方分擔。陳立國與譚曉輝相比，有豐富的投資經驗和較強的風險意識，正是基于此，譚曉輝才委托陳立國代為進行股票交易。因此，陳立國應當履行謹慎、勤勉的受托投資義務，在投資發生虧損時，應當及時采取措施，防止損失擴大。基于上述分析，綜合雙方的投資經驗、投資行為、收益分享比例及履約過程中的過錯情況，酌情確定涉案資金投資股市的經濟損失由陳立國承擔60%，譚曉輝承擔40%。合同期滿后，譚曉輝的涉案股票賬戶虧損662976.77元，陳立國承擔損失的60%即397786.06元。本案不是借貸關系，涉案資金不論盈虧始終在譚曉輝的股票賬戶中，陳立國沒有因其與尹莉香的共同生活使用該資金，尹莉香亦沒有分享該資金的收益，故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判決：一、撤銷長沙市開福區人民法院（2016）湘0105民初2916號民事判決；二、陳立國在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譚曉輝股票投資損失397786.06元；三、駁回譚曉輝的其他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10430元，財產保全費3835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0430元，共計24695元，由譚曉輝負擔9878元，陳立國負擔14817元。
本院再審查明：陳立國另于2015年2月4日分別與案外人江秀章、譚麗君，2015年5月25日（即與譚曉輝簽約同日）與案外人張翠蓮，2015年6月8日與案外人周發明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約定的期限均為12個月，協議內容與案涉《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基本一致。江秀章、譚麗君在協議履行過程中，通過與陳立國簽訂補充協議的方式，將委托期限均延長到了2016年6月2日。江秀章、譚麗君委托的資金前期均有盈利。江秀章分別于2015年5月1日、6月3日，向陳立國指定的尹莉香賬戶支付了分紅款13.2萬元（江秀章向尹莉香賬戶轉賬4萬元，江秀章委托案外人徐晶向尹莉香賬戶轉賬4.2萬元，委托案外人鄧亞通向尹莉香賬戶轉賬5萬元）、23.1萬元，合計36.3萬元。譚麗君分別于2015年5月5日，6月5日向陳立國轉賬支付了盈利分紅款11.3萬元、24.6萬元，合計35.9萬元。
另查明，2015年5月25日，譚曉輝等人與陳立國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后，共進晚餐，尹莉香中途加入，期間，陳立國與譚曉輝等人談論過炒股事宜。
本院再審查明的其他案件事實與原審判決認定的案件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本案再審的爭議焦點為：一、本案合同的性質是委托理財還是民間借貸；二、原判對損失予以分擔是否正確；三、尹莉香是否應與陳立國共同承擔償還債務的民事責任。
本案申請人譚曉輝與被申請人陳立國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目的系委托陳立國代為操作證券賬戶以獲取較大的經濟利益，雙方之間并無借貸的合意。其次，自然人之間的借款合同為實踐性合同，以借款的實際交付為生效條件。本案申請人譚曉輝的資金全部存放在自己的證券賬戶之中，并未交付給被申請人陳立國，陳立國僅有對譚曉輝的證券賬戶進行交易操作的權利，并無提取證券賬戶資金歸個人使用的可能和途徑。故譚曉輝與陳立國在本案中不存在民間借貸關系，原審認定本案為委托理財合同糾紛正確。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條規定，當事人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股市存在系統性風險、個股的不確定風險和交易風險等多方面的風險，股票交易的盈虧并非交易操作者所能完全控制。本案譚曉輝與陳立國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約定的“陳立國承諾譚曉輝委托的資金無任何投資損失”的條款，屬于保底條款，雙方權利義務明顯不對等，故應認定為無效條款，投資風險應由譚曉輝與陳立國分擔。二審法院綜合雙方的投資經驗及證券賬戶由陳立國操作的實際情況，酌定案涉損失由陳立國承擔60%，譚曉輝自負40%，處理恰當，應予維持。
本案陳立國與譚曉輝簽訂《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的目的，系代譚曉輝進行證券賬戶操作并擬從中獲利。單就本案而言，譚曉輝的資金始終存放于自身證券賬戶內，沒有用于陳立國、尹莉香的夫妻共同生活，陳立國代為操作賬戶期間沒有獲利，亦無盈利資金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但是，尹莉香知曉陳立國當時在長沙證券協會擔任講師職務，案涉《投資咨詢服務協議書》履行期間，陳立國同時替多人炒股，獲利達70余萬元，且其中36.3萬元系直接匯入尹莉香的銀行賬戶，尹莉香對陳立國代他人炒股的事情應當知情，但尹莉香對此并未表示反對，故應當認定尹莉香愿意對陳立國接受他人委托炒股可能產生的收益與虧損概括承受，案涉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尹莉香應當承擔共同償還責任。
綜上，原二審判決認定事實基本清楚，但適用法律存在錯誤，應予糾正。再審申請人譚曉輝的再審理由部分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條、第六十條、第一百九十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四十一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七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湘01民終2830號民事判決第三項；
二、維持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湘01民終2830號民事判決第一項；
三、變更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湘01民終2830號民事判決第二項為：陳立國、尹莉香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譚曉輝股票投資損失397786.06元；
四、駁回譚曉輝的其他訴訟請求。
如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本案一審案件受理費10430元，財產保全申請費3835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0430元，共計24695元，由譚曉輝負擔9878元，陳立國、尹莉香負擔14817元。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曾英煌
審判員 王 琳
審判員 曾 光
二〇一九年三月十二日
法官助理羅婷玉
書記員湯楊程
附相關法律條文: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
第五條當事人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
第六十條當事人應當按照約定全面履行自己的義務。當事人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根據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履行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
第一百九十六條借款合同是借款人向貸款人借款，到期返還借款并支付利息的合同。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
第四十一條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共同財產不足清償的，或財產歸各自所有的，由雙方協議清償；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
第一百七十條第二審人民法院對上訴案件，經過審理，按照下列情形，分別處理：
（二）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錯誤或者適用法律錯誤的，以判決、裁定方式依法改判、撤銷或者變更；
第二百零七條人民法院按照審判監督程序再審的案件，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是由第一審法院作出的，按照第一審程序審理，所作的判決、裁定，當事人可以上訴；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是由第二審法院作出的，按照第二審程序審理，所作的判決、裁定，是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上級人民法院按照審判監督程序提審的，按照第二審程序審理，所作的判決、裁定是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