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京　市　第　一　中　級　人　民　法　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02)一中民終字第7682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反訴原告)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區海淀路46號(北京大學資源西樓2416室)。
　　法定代表人閆雨，董事長。
　　委托代理人高炬，女，漢族，1969年12月4日出生，北京市明益堂圖文設計有限公司法律顧問，住北京市東城區鐘樓灣胡同2號。
　　委托代理人朱強生，男，漢族，1980年1月16日出生，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職員，住鄭州市中牟縣官渡鎮閆莊村一組。
　　上訴人(原審被告)北京藍院作為外語教育研究中心，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區福緣門一號宏鋒招待所001室。
　　法定代表人肖賀，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王松齡，男，漢族，1979年9月4日出生，北京市正洋律師事務所職員，住福建省寧德市西山路12號，現暫住北京市海淀區頤和山莊9號樓422室。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反訴被告)北京燕園博雅語言教育研究中心，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區蔚秀園(北京大學小白樓102室)。
　　法定代表人魯會勇，董事長。
　　上訴人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簡稱燕園未名中心)、北京藍院作為外語教育研究中心(簡稱藍院作為中心)因與北京燕園博雅語言教育研究中心(簡稱燕園博雅中心)損害競爭對手商業信譽糾紛(一審案由為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于2002年7月10日作出的(2002)海民初字第568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02年9月27日受理此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03年2月18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燕園未名中心的委托代理人高炬、朱強生，藍院作為中心的法定代表人肖賀、委托代理人王松齡到庭參加了訴訟。被上訴人燕園博雅中心經本院合法傳喚未出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定：一、燕園博雅中心、燕園未名中心、藍院作為中心的經營范圍類似，屬于同業競爭者。謀求競爭優勢是企業生存的重要策略，但取得這種優勢應采取合法的方式，依靠誠實努力勞動獲取，任何通過詆毀對方聲譽壓低競爭對手的行為都是法律予以制止的行為。燕園未名中心虛構收購信息，并在宣傳材料上作為頭版宣傳，嚴重損害了燕園博雅中心的商業聲譽。藍院作為中心對于收購這樣一條重要信息未進行核實便在其宣傳材料上表示祝賀，不僅在主觀上反映了其對自身言論可能損害其他競爭者正當競爭利益的放任，而且在客觀上亦有不利影響。由于三者均屬同業競爭者，客戶在進行選擇時，從燕園未名中心處獲得有關燕園博雅中心的消息后，再接收到藍院作為中心的收購消息，將會加深這一印象并增加確信的程度。因此盡管沒有證據表明藍院作為中心與燕園未名中心有虛構事實損害燕園博雅中心的意思聯絡，但是藍院作為中心對燕園未名中心散布的消息不予核實即予祝賀的行為在客觀上幫助了燕園未名中心的侵權行為，藍院作為中心與燕園未名中心因此而獲得了某種共同的利益，兩者應對共同造成的損害承擔法律責任。燕園未名中心并非新聞機構或職能部門，無權對他人的經營狀況予以監督。同時，作為同業競爭者，亦無權依據言論自由發表評論。燕園未名中心、藍院作為中心虛構收購事實，對他人經營狀況擅自進行貶損的行為出于不正當競爭目的，有悖于誠實守信的商業道德，構成商業詆毀的不正當競爭，二者應承擔停止侵權行為和消除不良影響的責任。燕園未名中心與藍院作為中心的宣傳材料不是正式出版物，但其影響應不限于其經營地的范圍，因此其應在有一定影響的媒體上刊登聲明，消除影響。同時，由于燕園未名中心的行為具有明顯的惡意，藍院作為中心的行為具有放任的故意，且其行為均具有明確的指向，該不正當競爭行為具有清楚的針對性，因此應在消除影響的同時，向燕園博雅中心致歉。盡管燕園博雅中心未辦理教育行政許可證，但是不能因此而認為其不具備經營者的合法權益，因為其經營業務不限于此，商業詆毀所損毀的是競爭者的整體形象并非外語培訓這一項，因此因市場形象損毀導致的市場損失應予賠償。二、民事主體有權利對他人的虛構和貶低予以澄清和反駁，但是不能超出反駁的限度。燕園博雅中心網站上所發文章的撰稿人系燕園博雅中心的法定代表人，燕園博雅中心應對該行為承擔法律責任。該文章中的某些文字具有侮辱性，不屬于澄清事實的范疇，從制止濫用言論和維護公共政策的角度，燕園博雅中心應停止上述言論。但是由于燕園博雅中心所發言論事出有因，與燕園未名中心之完全出于不正當競爭目的的無端詆毀不盡相同，且言論主要表現為情緒化，并無虛構事實或故意散布引人誤解之事實的情形，因此對燕園未名中心的其他請求不予支持。綜上，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四條、第二條第一款之規定判決：一、被告燕園未名中心、藍院作為中心立即停止損害原告燕園博雅中心聲譽的行為;二、本判決生效之日起30日內，被告燕園未名中心、藍院作為中心在《北京青年報》向原告燕園博雅中心公開致歉、消除影響;三、本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被告燕園未名中心賠償原告燕園博雅中心損失一萬元;被告藍院作為中心承擔連帶責任;四、反訴被告燕園博雅中心立即將《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一文從其網站(http：//www.yyby.com)中刪除。五、駁回反訴原告燕園未名中心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宣判后，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不服，在法定期限內向本院提起上訴。燕園博雅中心服從一審判決。
　　燕園未名中心上訴稱：一、我方的行為是否給被上訴人造成損害，以及造成多大的損害，都應以事實為依據。我方的《未名學報》僅向學員散發，一審法院認定“其影響應不限于經營地的范圍”并判決我方停止損害行為并賠償損失沒有事實依據。二、一審法院經過調查已經確認燕園博雅中心沒有辦學資格，那么其圍繞辦學而產生的一切經營活動都是違法活動，因此產生的相關收益和所謂的“商業信譽”也都是違法所得，不能受到法律的保護。因此一審法院判決我方賠償一萬元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規定，我方有權對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進行社會監督并享有言論自由。《未名月報》將燕園博雅中心的真實情況刊出，據實反映其經營不善、管理混亂的行為不但是合法的，且理應得到鼓勵。四、被上訴人借侮辱我方法人代表的名譽權侵害我方的名譽權，在客觀上會造成損毀我方形象從而提升其自身競爭優勢的后果，有悖誠實守信的商業道德，不利于形成良好的競爭秩序，構成商業詆毀的不正當競爭。綜上，我方請求二審法院判決：1、撤銷一審判決第一、二、三、五項；2、支持我方在一審的反訴請求；3、訴訟費由被上訴人承擔。
　　藍院作為中心上訴稱：一、藍院作為中心與燕園未名中心實施的是分別的行為，二者沒有虛構事實損害燕園博雅中心的意思聯絡，也無共同侵權的故意，不存在共同侵權，藍院作為中心不應對燕園未名中心承擔連帶責任。二、燕園博雅中心無辦學資格，其經營收入均為違法所得，法律不應保護其非法利益，因此一審法院判決支持其1萬元損失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綜上，藍院作為中心請求二審法院判決撤銷一審判決，并依法公正審理。
　　經審理查明：燕園博雅中心成立于2000年3月8日，主營語言、教育的研究等業務；燕園未名中心成立于2002年2月25日，主要從事語言教育；藍院作為中心成立于2001年3月22日，主營外語教育研究等項目。上述三中心未就外語培訓申辦辦學許可證。
　　2002年3月1日，燕園未名中心在其主辦的宣傳材料《未名月報》第11期的頭版上刊登了名為《負債累累管理混亂燕園博雅面臨倒閉燕園未名收購滬杭燕園博雅全力打造民族外語教育戰艦》的文章，文中稱：“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日前與上海燕園博雅簽署了收購協議。按照協議內容燕園未名全面收購上海、杭州兩地的燕園博雅，組建成為目前國內最大的外語教育中心之一。……北京燕園博雅由于經營不善，管理高層混亂，連年高額虧損，已致資不抵債，……燕園博雅在北京信譽不佳，債務過多且糾紛不斷……現在面臨倒閉的培訓中心不只燕園博雅一家，……”。
　　2002年3月6日，藍院作為中心在其主辦的宣傳材料《藍院學報》第18期中縫以大號黑字體稱：“熱烈祝賀燕園未名成功收購燕園博雅。”
　　燕園未名中心承認不存在收購燕園博雅中心的事實。對于管理混亂一節，燕園未名中心提供了燕園博雅中心的聲明，該聲明中稱其杭州、上海分部的公章、營業執照丟失。
　　2002年3月9日，燕園博雅中心的網站(http：//www.yyby.com)上刊登了署名“行正”的《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和署名“工作人員”的《重要聲明》兩篇文章。其中，《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為燕園博雅中心看到《未名月報》關于收購的文章之后所作議論，該議論中針對燕園未名中心的法定代表人使用了“臉皮厚”、“出名欲極強”、“極會編故事”、“敢于無限拔高自己”、“品德極為‘端正’”等文字。《重要聲明》中稱“從未與其他任何語言中心(如燕園未名語言中心)洽談兼并事宜”。上述文章的作者系燕園博雅中心的法定代表人。
　　《未名月報》和《藍院學報》分別向到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咨詢和報名學習的學員散發。
　　上述事實有企業法人營業執照、《未名月報》第11期、《藍院學報》第18期、燕園博雅中心的聲明、《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和《重要聲明》的打印件、當事人陳述等證據在案佐證。
　　在二審審理過程中，燕園未名中心向本院提交了9份新證據，其中8份為2002年7月之后報刊和互聯網站上刊登的關于燕園博雅中心的報道和評論，用以證明燕園博雅中心經營不善，管理混亂，糾紛不斷。由于這些報道和評論系在《未名月報》發表《負債累累管理混亂燕園博雅面臨倒閉燕園未名收購滬杭燕園博雅全力打造民族外語教育戰艦》一文后發生的，不能用于證明該文發表前的狀態，即不能證明在燕園未名中心發表該文前，燕園博雅中心已存在經營不善、管理混亂、糾紛不斷的事實。燕園未名中心另提交了廊坊市安坎區鐸凱印刷廠于2002年3月1日出具的收款收據，其載明的收款項目為第11期《未名月報》1500張；藍院作為中心亦提交了廊坊市安坎區鐸凱印刷廠于2002年3月9日出具的收款收據，其載明的收款項目為第18期《藍院學報》2000張。兩中心提交收款收據用于證明《未名月報》和《藍院學報》的發行數量。由于這兩份收款收據并非正規財務收款憑證，且無其他證據予以佐證，不具有證明力，本院不予采信。
　　本院認為：根據我國有關法律規定，公民享有言論自由的權利，但其在行使權利時，不能損害他人的合法權益。燕園博雅中心、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均為主要從事語言研究的教育機構，屬同業競爭者，在經營中應遵循誠實信用的原則，并遵守公認的商業道德。《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四條規定：經營者不得捏造、散布虛偽事實，損害競爭對手的商業信譽、商品聲譽。作為燕園博雅中心的同業競爭者，燕園未名中心捏造燕園博雅中心經營不善、管理混亂、連年虧損、資不抵債并將其收購的虛假事實，且通過其發行的《未名月報》進行散布，其主觀上存在侵權的故意，其行為損害了燕園博雅中心的商業信譽，構成不正當競爭。對于燕園未名中心提出的其有權對損害消費者的行為進行監督并刊出真實事實的上訴理由，因其未能舉證證明其發表《負債累累管理混亂燕園博雅面臨倒閉燕園未名收購滬杭燕園博雅全力打造民族外語教育戰艦》一文系出于保護消費者的目的，亦不能證明文中提到的事實屬實，故該理由不能成立。藍院作為中心未對燕園未名中心在《未名月報》上所稱的“收購”一事進行核實，便在其發行的《藍院學報》上予以祝賀，客觀上損害了燕園博雅中心的商業信譽，其主觀上存在過失，亦構成不正當競爭。雖然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的行為均導致燕園博雅中心的商業信譽受到損害的后果，但二者沒有共同的侵權故意，也沒有共同實施不正當競爭行為，其行為給燕園博雅中心造成的損害程度亦不相同，因此，不屬于共同侵權，二者應就其各自的行為分別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一審法院認定二者為共同侵權，應承擔連帶責任的結論錯誤，本院予以糾正。
　　由于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均未舉證證明《未名月報》和《藍院學報》的發行數量和范圍，無法確定其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害后果，二者應在有一定影響的媒體上就其各自行為向燕園博雅中心賠禮道歉，以消除影響。一審法院判決二者在《北京青年報》上公開致歉、消除影響并無不當，應予維持。
　　法律保護的是公民、法人的合法權益。我國教育法第二十七條規定：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的設立、變更和終止，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辦理審核、批準、注冊或者備案手續。按照《社會力量辦學條例》的規定，國家對社會力量辦學實行辦學許可證制度，未經有關行政主管部門審核同意并取得辦學許可證的，不得開展教育、教學活動。由于被上訴人燕園博雅中心索賠的依據是因學員減少而遭受的損失，而該中心沒有取得辦學許可證，不具備辦學資格，其因辦學所獲利益為非法利益，故此項損失不應得到賠償。上訴人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關于燕園博雅中心的非法利益不應得到保護的上訴理由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予以支持。
　　關于燕園未名中心的反訴請求，由于燕園博雅中心在其網站上刊登的《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和《重要聲明》均系因燕園未名中心的不正當競爭引起的。其中，《重要聲明》的主要目的為澄清事實，《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則是針對燕園未名中心的法定代表人所發議論，其中使用的均系情緒化語言，兩文并不存在虛構事實損害競爭對手的情形，未對燕園未名中心商業信譽造成損害，不構成不正當競爭。但是，《燕園未名之預測與狂想》一文多處使用了非文明用語，從維護社會公德和公共秩序的角度考慮，燕園博雅中心應停止在其網站上刊登該文。一審法院判決燕園博雅中心在網站上刪除該文，駁回燕園未名中心反訴請求的處理正確，應予維持。
　　綜上，一審判決對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的行為構成不正當競爭，應承擔停止侵權、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的法律責任的認定正確，本院予以維持。但是，其認定燕園未名中心和藍院作為中心的行為為共同侵權，并判決二者連帶賠償一萬元，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予以撤銷。一審法院對于反訴部分的處理并無不當，應予維持。本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維持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02)海民初字第5683號民事判決第一項、第二項、第四項和第五項；
　　二、撤銷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02)海民初字第5683號民事判決第三項。
　　一審本訴案件受理費2010元，由被上訴人北京燕園博雅語言教育研究中心負擔600元(已交納)，由上訴人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負擔1200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交納)，由上訴人北京藍院作為外語教育研究中心負擔210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交納)。二審本訴案件受理費2010元，由被上訴人北京燕園博雅語言教育研究中心負擔1005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交納)，由上訴人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負擔1005元(已交納)。
　　一審、二審反訴案件受理費各50元，均由上訴人北京燕園未名語言教育中心負擔(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劉海旗   　 
代理審判員　姜　穎   　 
代理審判員　李燕蓉   　

二○○三年三月十四日

書　記　員　江建中